苏尝带著一行人一起登上了山顶平台。
隨后几个孩子便看见了山坪之上的那群人。
小宝瓶的目光很快被那个独自蹲在一边仰头望天,手拿绿竹杖,模样似老翁的人影给吸引住了。
她拉了拉苏尝的衣袖,小脸带著几分好奇的低声问,
“苏师兄,这位难道就是此地的土地公公或者山神爷爷不成?”
青衫少年看了一眼那脸上写著“只要能躲过一劫,装孙子也愿意”表情的前神水国北岳正神。
隨后他轻轻点点头,语气带著几分调侃,
“正是棋墩山土地,就是不知此刻在这里是不是准备赏雨。”
身上术法禁未解,还是小老头打扮的魏檗闻言表情一僵。
隨后他幽怨的看了一眼那把自己强行唤出来的四人。
心说我赏个哪门子的雨。
要不是这群人一手术法威逼,一手封神利诱。
否则你看看我今天到底是在山顶还是在山底。
然而包括身为礼部郎中的老人在內的四人,都没有一个人理会这位真正“地主”。
他们只是盯著刚上来的青衫少年,以及少年身边的那个斗笠汉子。
其中那个中人之姿的长春宫妇人忽然站出一个身位。
她望向將李槐护在身后的林守一,目露惊艷,感慨道,
“果真是个修道的好胚子。”
隨后妇人又说,
“你好,林守一。
你出发的时候,你爹应该跟你提过,在路上会有大驪长春宫的仙师来接你的事情。”
在身后小男孩“林守一,你可別一个溜了啊”的嘟声中。
落魄公子打扮的少年脸色淡漠道“我爹是要我乖乖等高人来接我去大驪京城。
说要不然我不明不白死在外头,他不会帮我收尸的,因为不值得那个钱。”
妇人嘆了口气,
“你爹说话是难听了点。
可你看如今这个阵仗,多少应该也能明白这是大实话了吧?
看了一眼挡在自己侧前方,身影巍然不动的苏尝后。
林守一再望向妇人时,嘴角满是讥讽之意。
妇人犹豫了一下,向少年伸出手,神色庄重肃穆“林守一,你向前走出一步,就能走上长生桥,脱离死劫了。”
冷麵少年摇头道,
“感谢仙长好意。
生在什么门户,姓什么,全由不得我。
可该跟谁走,走什么路,我心里有数。
听到他已经做出选择。
这个与林家有旧的长春宫长老也不再多言,只是轻轻嘆了一口气,
“可惜了。”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静等林守一自己做出决定的苏尝闻言笑一声“有什么可惜的?”
隨后他又抬头看看极远处隱隱有雷光闪烁的天空,以及头顶正上方那个依旧高高悬掛的大红灯笼。
青衫少年眼神清冷的看著神色微恼的长春宫妇人“在劝別人脱离死劫之前。
你不如先想一想自己能不能在那仿製白玉京一击到来之前脱身。”
妇人闻言脸色一变。
隨后意识到什么的她,立即將目光投向了那位僂身体的老人。
而这个一直在仰望空中写有“魂去来兮”大红灯笼的礼部郎中,脸上表情不变,语气淡然,
“千万里山水相隔,依旧能轻易把一片山脉连根拔起,甚至抹除的仿製白玉京一击。
如果在动用的时候不慎之又慎,杀人的时候不准之又准。
偏离一点殃及的可就是我大驪的山水形势。
所以我等四人以及棋墩山土地就是將目標暂时定在这里的钉子。
至於那一击下去,钉子与目標会不会一起碎掉,就不是钉子该考虑的事情了。”
明白仿製白玉京一击真正的指引標靶远不止是天上的红灯笼,更是与目標之人极其相近的自己四人之后。
长春宫妇人脸色变得苍白中还泛著一丝青,
“我只是来帮你们阻一阻他们的脚步,暂时拖延一下时间的!
你们怎么能连我一起都算计在弃子之內?!”
喝酒汉子从地上站起身,隨后自嘲一笑,
“之前李候和胡英麟,甚至是我那位顶头上司都没有拦住的人。
我们几个不拼命又能拦多久?
反正都是个死,那几个高位者不就觉得,不如让我们死前再做点用处唄。”
然后他目光灼灼的看著苏尝,尤其是这个少年腰间悬掛的真武虎符。
他腰间也悬掛著类似的兵家事物,不过却是一面“太平无事牌”。
看见苏尝也在看他,喝酒汉子微微一证,然后抱拳笑道,
“在下刘狱。”
隨后刚自我介绍完的他,便头一个毅然决然的撞向了青衫少年,如同一道虹光。
然后他这道虹光刚一临近,便被架起双拳的少年狠狠砸向一旁躲著的某位土地。
在大袖飘摇,挥出一片如锁链墨字的礼部郎中,以及身合盔甲正面接拳的魁梧汉子配合下。
再度爬起的刘狱又冲向那个独立於山坪中央的青衫少年。
站在原地的妇人,咬牙切齿的想要转身离开。
但知道自己回到长春宫,也会牵连一宫之人的她又有些无可奈何。
她只能寄希望於在那惊天动地一击临近之前,那个礼部老狗就会用秘法帮助自已等人脱身。
妇人运起五雷正法,勾连天上极近的雷云,双手瞬间雷光大作。 於是这片宽阔的山坪上。
便同时迴荡著铁甲的碰撞声,锁链震响声以及轰鸣的雷声。
坪中少年一人独战两个七境武夫、两个八境修士的联手攻击。
而头戴斗笠的汉子,只是护著几个孩子们在一旁不被溅射的气机所牵连。
心中对苏尝有数的他,此刻並未著急参战。
他看了看三个孩子的表情和反应。
红衣小姑娘抿著嘴唇,看护著怀中绢袋里的小瓷人,捏著小拳头挥舞著给苏师兄加油。
看她样子是恨不得在加油之余,自己也上去帮苏师兄多揍那几个人两拳。
林守一盯著那个长春宫妇人,脸上表情晦暗。
李槐则又开始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口中碎碎念,“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阿良看著他写的字挠了挠脸,心想这小子这几天写成语练字还是有点用的嘛。
最少那几个字,確实比他写的猛好看,一点点。
另一边,当换了三个地方躲著的魏檗,依旧看见那个自称刘狱的男人被精准砸落在自已身边后。
这位棋墩山土地嘆了口气。
隨后他蹲下身,按住对方的心口,帮忙护住心脉。
让这个悍不畏死的可怜男人,不至於被身上如滚潮一样的拳劲气机震死。
场上少了一人后,原本就是勉强拖延的形势立刻急转直下。
苏尝一拳把那个兵部武选司郎中的魁梧汉子钉入山坪半寸。
又挣断身上剩余的墨字锁,將那个礼部郎中的老人一脚踢的昏死过去之后。
场上就剩下那个长春宫妇人还站著了。
然而青衫少年却没有继续出手。
而是抬起头看著那道如同雷电一样,从远方愈发接近的闪光。
原本那个长春宫妇人还想要趁机出手。
但是她这个念头刚起,便在少年轻轻一警中烟消云散了。
明白自己出手也没用,也不敢出手的妇人。
她那颗清澈如琉璃的道心,在这一警下,瞬间蒙上了一层灰尘。
於此同时。
那道从极远处而来的雷光已然奔至。
它的尾光轻易的便將如黑城一样的乌云团搅动如漩涡一般彼此碰撞。
在真正的雷声轰鸣中。
天地间也在此刻瞬间大雨倾盆!
被大雨劈头盖脸淋湿的长春宫妇人,根本没在意自己那比起脸庞,还算出色的身姿曲线毕露。
她只是头皮发麻的盯著那由十二柄飞剑首尾相接组成的巨闕一击。
白玉京十二楼,十二柄飞剑。
香火,砥柱,镇,山海,桃枝,雷霄,紫电,经书,梵音,浩然气,红妆,云纹。
十二柄倾尽半国之力打造出来的飞剑,皆是大驪王朝名副其实的镇国重器。
此刻全部出剑,直指山坪之上的少年一人。
而哪怕就只是看一眼,便感觉神魂都要飞散、脊背瞬间汗湿的妇人,死死盯著那被巨闕直指的少年。
想看对方在直面这一击时,会不会显得更加不堪。
然而她却惊的发现。
那少年面对这十一二境未尝不可杀的一击时。
居然在闭眸微笑?
看著从天而降的十二柄飞剑组成的巨闕大剑。
苏尝闭上眼晴,在脑中观想静字那一竖笔。
隨后他便调动被阿良腰间养剑葫中剑气所填满的血色剑仙二字。
而那个汉子则缓缓摘下自己的斗笠,將之递给了个子最高的林守一。
后者则如打雨伞一样,撑著变大数倍的斗笠,將李宝瓶和李槐护在之下。
阿良隨即闪身到了苏尝身边,接著伸手在少年所唤出的天理小剑之上用力一抹。
將它其內蕴含的火神真火暂时悉数逼出附著於剑刃之上后,便轻声道,
“儘管出剑,至少这一剑,它不会断。”
於是。
在沱大雨中。
少年將背负剑骨的脊背挺得笔直,然后双手抬起了那柄灌满充盈剑气的本命剑。
下一刻。
他像是挥剑,但更像是拿笔写字一般,朝天空上直直竖劈而去。
手中那柄银灰色的小剑与主人一样,面对十二柄飞剑联袂一击,气势丝毫不减,
在被祭出的同一时刻,它发出清悦的喻鸣声,向天上的巨闕自我介绍,
“我叫,天理!”
隨后一道璀璨如阳、带著赤红焰火的剑光,从少年手中激射而出,直直衝向天上那柄巨闕大剑。
那十二柄首尾相接的飞剑,在迎面撞上这道燃烧的剑光之后。
便如被破开的竹子一般,从第一柄开始支离破碎。
其势不减。
一直到第六柄飞剑才开始勉强保全形状但哪怕是第十二柄保存最完好的剑上,依旧有著一道清晰的烧焦裂痕。
而与此同时。
以少年为中心。
方圆千里之內,都能听见地牛翻身一般的轰然震动声。
扶著斗笠的林守一和身边的两个孩子抬头看去。
原本天空中如压城似的密布黑云,先是中间仿佛被人捅了一个蔚蓝色的巨大坑洞。
隨后在剑气扩散之下,便如直接被擦去一般,连同刚才的沱大雨一起消失不见。
刚刚还大雨倾盆的棋墩山。
瞬间云开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