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带著几个孩子、一个斗笠汉子继续往前走了三天。
自那位墨家游侠离开后,这几天內,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
不过无论是心神可以远游千万里的斗笠汉子。
亦或是能远远望见前方如被仙人以刀剑削去山尖的平坦山峰上的苏尝。
都能察觉到那隱藏在平静下的不和谐异样感。
不过两人有所感应也並不足为奇。
正如古语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天地杀机起伏,皆有所异象表现。
一国王朝试图动用仿製白玉京,於千万里外诛杀敌人的气机,自然也不可能不泄露一丝一毫。
“看来许弱回报那位大驪娘娘的时候,確实按照你的提议,说李候、胡英麟死於你手下,外加他自己被我阻拦。”
阿良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竹刀,整了整自己的斗笠“不过他好像没有提到我的真实身份啊。”
如果说了。
大驪又怎么会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动用那所谓能灭杀十二境修士的仿製品。
想起那个如同追星少女的墨家游侠,苏尝不自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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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走的时候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
就能看出他是打定主意,不想趟大驪后面这条浑水了。”
隨后青衫少年又淡淡补充道,
“何况那位大驪老国师,又不是真不认识阿良你啊。”
闻言面庞朴实无华的汉子眉头一挑,隨后心中有些瞭然。
大驪如此迅速决定动用仿製白玉京,背后未尝没有那个大驪国师的推波助澜。
但对方为什么明知自己是谁,还要鼓动那个宋氏皇帝如此做。
通过之前询问许弱的一些问题,阿良心中也已经有些谱了。
无非还是做了官的读书人惯用的那一套顺水推舟、排除异己、平衡左右的弯弯绕罢了。
而苏尝也是明白这一点,才对阿良刚刚做如此说。
拥有前世记忆和今世齐先生教导的青衫少年,对大驪如今的时局也有自己清晰的认知。
如今投资大驪的外部力量主要有三家。
一是中土阴阳家陆氏,二是墨家欒“巨子”一脉,三是商家洲刘氏。
而这三家如今在大驪都声势正隆。
陆氏善於望气之术,为大驪堪定风水,更是打造了京城的山河大阵。
甚至还帮助宋氏皇帝偷偷违反为君者不得修炼的浩然规矩,將宋正淳送上了十境练气修为。
墨家更不用说了,大驪如今倚仗的仿製白玉京,就是欒长野带墨家修士一手打造的。
而体洲刘氏此时虽还不露水不显山。
但因为背后站著那位商家圣人,更有大驪三十年不干涉其肆意发展的承诺。
未来刘氏肯定会成为有席捲整个宝瓶州之势的大驪王朝国內的財头巨鯨。
就像苏尝在心河世界里,在代表大驪百姓人心的那片湖海中。
与小剑天理一起看见的那头浑身长满铜钱鳞片的鯨鱼一样。
而反观从建立山崖书院开始,就扶持大驪的文圣一脉。
齐先生为驪珠洞天安稳落地,与展望新路而死,
拥有叛师之名的崔,无论是名声还是先天学问根底都不够好,又没有了一个有望立教称祖的师弟私下帮衬。
加上宋氏皇帝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他这个国师做的想必其实也不是如何安稳。
肘太多,干扰太多,虽然棋局可以照下,徐徐图之未尝不行。
但是他等不了,也没有那么长时间可等。
所以乾脆不如来个装聋作哑、推波助澜。
既能让阿良在反击时出个气,也能让他达成削减其他几家势力的目的。
虽然具体脉络,阿良没有苏尝想的那么清楚。
但本就不爱想这些的斗笠汉子。
只需要明白那位大驪国师是想借刀杀人这一点,心中便已经是火气腾升。
喝了一口酒后,阿良轻声问“苏尝,你有什么话要之后我替你带去给那个崔的吗?”
即使知道崔有自己的一些所谓苦衷,但他还是一点都不愿意称呼对方为小齐的师兄苏尝一边看著刚把一部彩绘版郡县堪舆图册,从自己的小行囊中拿出来翻看的小宝瓶。
一边在心中仔细思量了一下。
隨后他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齐先生曾对那位少年国师说的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接著青衫少年又补充道,
“看在他是真想整合一洲力量去抵挡妖族入侵,才算计来算计去的份上“
斗笠汉子微微一证,以为苏尝要说什么求情的话。
结果对方却幽幽吐出一句让他脸上笑容灿烂的话“下手狠一点。”
至於是死是活。
苏尝自觉还没有到替阿良做决定的份上,也没必要让对方为难。
少年心中自己已经有了打算。
他一定会亲自去一趟大驪京城,当面跟那位老国师好好表达一番自己的物理意见和理论意见。
至於是在妖族入侵之战告一段落后,还是在更早之前。
那就得看他的脚步是快还是慢了。
脸上浮出笑容的斗笠汉子一手搭在养剑葫上,一手搭在少年肩膀上。
阿良的双臂如同一道桥樑一样,將葫中的剑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至苏尝体內。
而已经从之前的反噬中恢復过来的青衫少年,此刻身体里就好像有一个黑洞般。
將这些不断涌入的庞大剑气流一点不落的吸纳完全。
苏尝低头望了一眼右手剑指上重新泛起血色的【剑仙】二字。
知道它之后又要变得苍白的少年,脸上表情淡淡,还带著点沉思。
虽然这几天自己都在努力画符控制灵气调度。 但毕竟时间太短,提升有限。
待会儿那一剑,自己可別出的歪到一边。
然后一不小心扫到了不相干的无辜者和倒霉蛋。
不过在脑海中回想著那笔直一竖的静字一笔后,苏尝有些犹疑的心神便又逐渐安然。
大不了,就把所有心神投入这一剑。
也算是给齐先生交一份这个月的满意练字答卷了。
隨后,那个用小手翻著图册的红衣小姑娘,终於確认了前面那座看起来顶部平坦如晒穀场的山峰的名字。
李宝瓶扬起小脸,明亮的眼眸弯弯,
“苏师兄,图册上说,这山叫棋墩山。
山脉绵延三百余里,途径永嘉、白云在內四郡呢!”
“啊?三百里山路?!”
一旁正休息的李槐感觉自己刚练出一点劲的腿又在发软,
他可怜兮兮的看向一旁的青衫少年,还晃了晃手中那只剩下一半的桃木杖“苏师兄,要不我们在山脚下歇两天吧?
你瞧,这满天乌云的,说不定就要下大大暴雨了。
而且我这几天把拐杖都走断了。”
一旁的林守一闻言翻了个白眼,
“那不是李槐你手贱去撬石头,给断的吗?
而查看了一下阴沉天色的苏尝,则伸手拍了拍小男孩的肩,
“没事,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来。
而且我刚才远远眺望,发现在出小镇之前你就念叨的神仙竹子,就在这山里面。
我们一起登山伐竹,早点给你做好那柄之前就答应你的竹刀。”
闻言小男孩眼中顿时一亮,腿也不疼,气也不喘了。
他反而变成了一行人中最先兴冲冲踏上登山路的人,把林守一都落在了后面。
青衫少年不紧不慢的跟上去的同时,给后面那个落魄公子似的少年留了一句,
“待会儿顺便也给你和小宝瓶都做个行山杖。”
林守一闻言一愣,刚有些不好意思的想推辞。
但是他在心中咀嚼了一下那个顺便之后。
自尊心最强,最怕给苏尝添麻烦的冷麵少年,又露出一个罕有的笑脸,
“好啊。”
当一行人登上棋墩山山路上。
平坦开阔的山顶上,悠悠飘起一只大红灯笼。
最后定格在大雨將至的昏暗天空下,乌云凝聚不散的山峰之巔。
远远看去,宛如一盏指路的明灯,又像极了一个指引的標靶。
放飞灯笼的礼部祠祭清吏司的郎中,是一个身形僂的老人。
他身边还站著身为兵部武选司郎中的魁梧汉子。
一个虽模样只有中人之姿,但已身为长春宫太上长老的妇人。
地上还有一个已经喝了好几壶酒的竹叶亭死士汉子。
而在他们这四人旁边。
曾是神水王朝北岳正神,如今只是个身受术法禁的棋墩山土地魏檗(bo)惨然一笑。
神仙打架,他被牵连。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自己居然是第二次经歷了。
凡人都说人生特娘的艰难无比。
以他看,自己这个如今小小土地爷的神生又何尝不艰难。
在魏檗抬头问天的时候。
驪珠小镇,袁氏老宅中。
有个白衣少年也正一边瞧著天井上方阴沉的天,一边碎碎念,
“白玉京断长生,揽大权控朝廷,老狗你想的怪美的。
岂不知,人发杀机,地覆天翻。”
隨后他又收回视线。
看著原名叫夏余禄,如今改为於禄的前卢氏王朝太子擦拭盆和碟碗。
而另一个身材苗条却面容黑的少女,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瞧著这个少年忙里忙外。
简直比他这个主人还要像主人了。
於是崔东山便望向那个少女,
“你以后打算姓甚名谁?还是学於禄,乾脆全部改了?”
“国——”
刚想喊国师大人的少女。
隨后便想起这个在自己面前喜怒无常的傢伙,已经言之凿凿的说过与那个国师划清了界限。
於是有著与脸蛋极不相符的柔媚嗓音的她便改口道,
“公子,我只要还姓谢就行。”
白衣少年不假思索哈哈笑道,
“哦?那不如就叫姓谢名谢好了,谢谢,你还不谢谢我?”
少女依旧面无表情,那份气恼只有在眼中能看到几丝。
看见她这幅模样,崔东山满脸无趣的摆摆手,
“於禄,谢谢,你们收拾一下行李。
过几天我们就动身,顺著南下驛路去往边境野夫关。”
擦拭著盆和碟碗的少年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有些疑惑,
“去做什么?”
白衣少年回答的一本正经,“去学习!”
已经改名为谢谢的少女。
只觉得这位曾经的国师,在念完那本听不懂的经学之后。
脑子更加有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