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一边出牌一边瞧著旁边主动送上门的墨家豪侠。
而明明是竹叶亭首席供奉的许弱,在知道李候和胡应麟都在眼前少年手下折戟沉沙的情况下。
仍旧平平静静的坐在篝火旁,身上毫无半点刺目锋芒。
就像他腰间那柄重守而不重攻的剑一样。
等几人这一牌局打完,青衫少年收起纸牌,让三个孩子该写字的去写字,该修炼的去修炼之后。
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剑客才轻声问,
“李候和胡英麟他们两个?”
“那两个被迫送死鬼,都被我打散修为扔进了一方有水有田、需要人手开发的洞天里。
我觉得他们俩,尤其是李候,以后种田会和打拳一样都是一把好手。”
苏尝看著不远处坐在骡子和小毛驴中间翻书看的小宝瓶,眼神寧静语气平淡,
“不过你要是回报那位大驪娘娘,还是说他们两个都死了吧。
你也知道,你如果说他们活著被我俘虏了,会牵连到他们家人或在意的人。
毕竟大驪別的事情或许不擅长,搞这种株连却跟儒家学宫一样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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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於苏尝最后一段话,无法反驳的许弱只能苦笑著点点头。
隨后他又嘆了口气,像是问苏尝又像是问自己,亦是在问大驪“何苦来哉?”
青衫少年毫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大驪做事不厚道,反过来问我干嘛?”
这下许弱连脸上的苦笑都露不出来了。
他和离墨家巨子只差两步路的欒长野一起来到大驪,成为这个宝瓶洲北蛮之国座上宾后。
亲眼见证了齐静春所创山崖书院对於这个国家的改变。
可以说,有了山崖书院培育的足够多的读书种,大驪才能搭建起来一个较为完善的文官系统。
才有了文运渐昌,摆脱蛮夷之称的趋势。
但是在齐静春身陷驪珠落地危难之时。
大驪朝廷却既没有阻拦那些取走压胜物的三教神仙。
也没有在之后为这位儒家圣人说几句宽慰人心的公道话。
只是袖手不管,作壁上观。
人未走茶已凉。
如果这些事,还能勉强用一国政策取捨不讲人情,只讲利益来粉饰的话。
那放任一国文武柱臣去拦齐静春剩余学生的游学之路。
在发觉齐静春学生苏尝天赋异武运昌隆,隱隱有势不可挡的潜力后。
又连忙让死士试探对方到底是否与其师一样。
可不可以用人命、道理相要挟,能不能对君子欺之以方。
还是心冷如铁,下手狼辣,杀伐果断。
如果是后者,那为了避免这个青衫少年彻底成长起来以后。
哪天不开心了,就闯进皇宫为其师和自己討个说法。
说不得寢食不安的大驪陛下,就要动用一国重器仿製白玉京,將这个隱患灭杀於起始此间种种行为,许弱觉得这已经不是用一句“为国之策,在利在得”的话便能说的通了。
他只觉得曾讲著要把山上神仙约束到王朝统束之下,好让国更富民更强的大驪。
已经全然为了几人的私心而变了味。
因为光说起民,齐静春这几个学生,在驪珠洞天落地之后,哪个不是出身自大驪新编龙泉郡的百姓民眾?
既然也是大驪子民,怎么就因为有愧其师,而区別对待,种种针对?
这是什么选择性富民爱民?
出身墨家,脑中还有兼爱理念的许弱。
感觉如今的大驪,或者说早期的大驪道路就有些问题。
大驪约束山上神仙,那谁约束被几人操控於掌间的大驪?
而一手打造仿白玉京的欒长野或许也发觉了这个问题。
只是对方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可能已经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了。
想到这些的许弱。
只觉得脸上的苦笑虽然已经隱去,但是嘴中和口中的苦涩却更加浓重了。
他此刻对自己脱离继续走底层路线的真墨,而加入与王朝皇族相联合、走上层路线的別墨的决定有些动摇。
不过这些关於学派路线之爭的事情,许弱一时间不会也不好跟苏尝与阿良说。 看这个墨家游侠沉默不言,青衫少年便说道“你要是非想要带那两人走,或者还有別的想法,我们可以去远处再做过一场的。
或者我请阿良陪你来一场也行?”
许弱闻言终於回过神来。
他望著斗笠汉子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位在中土神洲大名鼎鼎的墨家豪侠脸上的表情儘是无奈,
“阿良前辈,我年少时之所以选择剑修这条道路,就是因为仰慕你啊。”
阿良隨即向苏尝挑挑眉。
那意思很明显,看,崇拜我的人满天下都是吧。
隨后许弱便又看向了他之前曾盯著发呆的,那枚悬掛於苏尝腰间的碧绿竹籤。
这位墨家游侠便语气诚恳的请求道“这东西好像跟农家和我们墨家都有些渊源,能让我瞧一瞧吗?”
对於许弱的请求。
青衫少年也毫不吝嗇的把竹籤从腰间取下,托於手心让对方查看。
当初齐先生將它交给苏尝的时候。
就告诉过后者,这是他早年与农家许子、百苑和百福地留过善缘后的信物。
而墨家、农家都走下层路线,都被浩然主流的儒家所排斥。
路线相近的两家自然而然的报团取暖,关係比较深厚,交集也千丝万缕。
许弱没有从少年手心中贸然拿走那枚竹籤,而是仔仔细细的凑近观察了一番。
隨后確认了后,他便开口解释道“不知道你家先生是否跟你说过。
你这根竹籤,来自竹海洞天青神山,是十棵祖宗竹中质朴竹的顶枝叶。”
苏尝点点头,
“十竹对应竹之十德,质朴之意最为接地气,挺適合农家的。”
然后许弱就补充道,
“当初许子和我家巨子,一起向那位姿容甚美、喜好赤足、鬢髮绝青的竹夫人討要祖宗竹叶片和枝条。
求竹成功后,有些叶子就被他们转送给了相熟的道友作为信物。
虽说信物分农墨,但有祖师的交情在,真论起来,也是属於我们两家都认可的东西。”
青衫少年闻言眯了眯眼,
“所以我拿著这东西,也可以请你许弱许侠客帮忙做事?“
许弱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道,
“如果是的话,苏尝你想让我做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
他心中已经其实预设了几个答案,比如打造战傀、学习机关术、让他与大驪翻脸之类的。
然而下一刻,青衫少年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许侠客,你会开模具、弄流水线,搞自动化生產不?”
等苏尝给目瞪口呆的墨家游侠解释完刚刚那几个词语,顺便说了一些自己的商农业计划之后。
许弱揉了揉脸,有些不可思议的问,
“你拿著信物,就是为了找农家改良种子和牛种,找我们墨家做生產加工厂?”
青衫少年耸耸肩,
“否则力量全都用在打仗上,让老百姓看个热闹当个背景,他们的日子就能变好了?”
无法反驳的许弱这下不再犹豫,终於说出了自己之前就想告知的一个消息,
“在大隋,有个叫陈相的读书人和他弟陈辛拋弃儒门转投了农家。
每天也不读书文经义,就是研究如何让母鸡下蛋、稻穀麦种如何发芽,田地如何育肥。
现在正自囚於山崖书院之中,在书院后山画地为牢,开垦耕种呢。
这事让许多读书人秤击的很厉害,要不是有那位茅副山主出面做保。
估计他俩在脱去儒衫之后,就该被人拉去游街了。”
苏尝闻言眼中一亮。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俩还是我急需的人才啊。
我那片遍布水田的洞天,现在缺的就是种地能手。”
这位墨家游侠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可这哥俩已经是过街老鼠,苏尝,你敢收吗?”
青衫少年微微一笑,
“怎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