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苏尝的答案之后,许弱又沉默了好一下。
隨后他才轻声说道,
“等你真解救並带回陈相兄弟之后,我一定会去落魄山拜访一下的。”
青衫少年闻言点点头。
苏尝明白这位墨家游侠所谓的拜访。
意思就是到时候会为他的尝安商行搭建生產工厂的事情助一臂之力。
当然,前提条件说的也很清楚。
得苏尝真的敢在异国他乡的书院,带回那两个拋弃原本学派、转投末流杂学的,冒大不的原本读书人。
只有这个青衫少年真真切切的,把自己讲的事情落於行动和实践中去。
许弱才会、也才敢相信他確实是坚定的在走著一条与眾不同的道路,才愿意去看看帮帮忙。
所以在自己的行动落实之前,苏尝也没有与这位墨家游侠多说什么拉拢的话。
他只是在最后隨意提及了一下,
“如果可以,还请许侠客你帮我留心一下。
看看和你与欒老先生一批来大驪的墨家子弟中。
有没有喜好发明一些成本低廉的墨家机关驱动造物,或者对此类东西感兴趣的人。
如果有的话,还请你帮我留意一下,能有个名单给我就更好了。
我觉得我以后会有很多买卖和想法与这些人好好相谈的。”
许弱闻言揉了揉自己发疼的眉心。
心说苏尝你这不光刨著儒家的根、挖著农家的墙角。
现在小锄头都挥到我墨家头上了是吧?
不过在斗笠汉子的咳嗽声中。
这位墨家游侠还是捏著鼻子认下了这件事。
他许弱就不信了。
除了自己这个看在竹籤信物、仰慕对象阿良以及有交情的农家兄弟俩的份上,才会耐心听完苏尝所说事情的人之外。
还有哪个別墨派子弟会考虑脱离大驪朝廷的供养。
选择去苏尝所说的、还没建起来的落魄山小工厂看一看。
难道这个青衫少年有什么特殊术法。
能见一个人,就灌一口迷魂汤不成?
听见他心声的苏尝微微一笑。
他也没想著能把在大驪的这一批墨家子弟全部打包带走。
而且这些与真墨不同,选择走上层路线的別墨。
必定有很多人已经习惯於做王朝的统治工具了。
想要说动他们,也不太现实。
苏尝想要与之合作,甚至招揽的,是那些仍乐于思考发明的技术型墨者。
他脑子中很多有用有趣的杂学知识,都被齐先生整理成浩然人能看懂的文稿书籍。
青衫少年觉得依靠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想法和思路。
应该能吸引1、並且与这个世界的墨者碰撞出別样有趣的火来。
上至九天揽月,下至五洋捉鱉,不应该是独属於山上神仙的专利。
当然,这种未来只是展望,目前的路还要一步一步走。
就比如解救大隋书院后山中自囚的农家兄弟俩开始。
看苏尝与许弱谈完事情,独自喝闷酒的阿良才拉过那位墨家游侠,
“来,我们说说话。”
於是苏尝就看见许弱像是追星成功的少女一样,满怀期待的与阿良坐在一起。
然后过了一会儿,这位墨家游侠又像是被渣男伤透心的女子一样失魂落魄的站了起身。
整个人都感觉有些浑浑噩噩的许弱,起身后就向苏尝告辞道,
“驪珠洞天落地成为大驪新郡后,各路山上神仙及妖魔鬼怪都蜂拥而至去那里寻找机缘。
我之前就已接到国师手令,会带领一些武秘书郎及一批精锐军卒长期驻守龙泉郡,帮助那位兵家圣人一起稳定局势。
苏尝你若游学回来,便可派人去衙署通知我。”
说罢,这个墨家游侠便如一道幽魂一样,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苏尝斜眼瞅著如果手边有根烟、一定会抽菸的阿良,看著对方又沧桑了一些的脸。
他轻声问,“阿良,你这是下定决心了?”
带著斗笠的汉子轻轻抿了一口酒“再陪你们走几天,等你身体恢復的差不多了,陪你出一剑。
然后我就先替你和小齐走趟大驪皇宫。”
青衫少年沉默的点点头,对於阿良这个决定並不意外。
真正让苏尝有些发证的。
是他还是头一次见如此伤心的阿良。
其实阿良也没有问许弱什么出格的问题。
只是问了一些事实。
比如大驪,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大驪。
大驪皇帝,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君王。
以及齐静春这么多年,在山崖书院为大驪到底做了哪些事情。
大事小事,阿良都想知道。
他们俩人就坐在篝火旁,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结果到最后,那个原本满怀激动的剑客越回答问题就越心凉。
因为许弱回首一看,大驪朝廷的崛起史,就是一头白眼狼的发家史。 这个墨家游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啥好词来粉饰。
除非论起比烂,还在崛起的大驪或许还没有其他朝廷那么烂?
可这话许弱也说不出口啊。
於是他只能在阿良逐渐沉默不语中站起身告辞。
当许弱离开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那些个了无数年的小问题。
一个都没来得及开口询问。
比如阿良你剑术如今到底有多高了?
在那座以一堵城墙抵挡下一座天下妖族攻势的地方,你有没有刻下一个属於你阿良的字?
妖族之中,到底有没有那漂亮的尤物祸水,让你阿良都要心动?
到最后。
在黑暗中停止脚步的男人,回首看著那团如黑暗中如萤火小点的篝火。
感觉自己在偶像面前说了很多错话的许弱,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天底下有几个人被阿良请过喝酒呢?
一想到这,已是成名剑修,决定之后不去趟大驪那条浑水的男人,就挺开心了。
好不容易停下喝酒的阿良,轻声对苏尝提醒道,
“你去解救农家那兄弟俩的时候,还是要选好切入方式。
別让书院和学宫太早找到发难机会。
那群道德儒生有些人打架一般。
但是挖苦起人来,却跟狗屁膏药一样阴魂不散。”
苏尝明白阿良为什么要提醒自己这件事。
毕竟大驪国师崔只是背叛师门,没有背叛儒家,都已经被千夫所指、人见鬼厌了。
那陈相兄弟俩这种公然改换学派门庭,弃儒土身份而不要,转投“低贱”的末流杂学的事情。
细究之下,还要更加恶劣。
只不过这两人的名声不显,事情没有广泛流传开来,才没有造成什么轩然大波罢了。
怕苏尝因为自己的话,而束手束脚的斗笠汉子。
在眼中恢復了一点之前神采后,又开始自吹自擂起来,
“当然,只要拳头够硬,剑术够高,跟他们讲讲鸡蛋碰石头的道理。
他们中有些人的嘴还是没那么硬的。
当年我为小齐的先生打抱不平,一人仗剑硬闯过儒家三大学宫中的两座。
打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直到那个谁-—-挡在我身前,我才收手去剑气长城。”
听著汉子的自捧,想起一件事的苏尝拨了拨重新掛回腰间的碧绿竹籤,
“那阿良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去的竹海洞天吗?见过的竹夫人吗?”
阿良闻言脸色古怪,打了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在年轻的时候,游览过一趟竹海洞天。
与那竹夫人有些许交情,交情不深,一般,很一般—“
不远处,被林守一重新看著写字,已经写了一篇半的李槐好奇的问道,
“阿良!你说的那个竹夫人到底漂亮不?”
阿良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
“漂亮啊,尤其那两条腿长极了。
赤足也像天下最好的羊脂玉似的。”
隨后他咂了咂嘴,“可惜就是有点大。”
小男孩撇撇嘴,有些不以为意,
“我是问她脸蛋好不好。
至於腿长不长,脚大不大,有啥意思?”
然后李槐就被吊儿郎当喝酒的汉子摆手驱赶“去去去,写字去,咱俩在这件事上没得聊!”
感觉自己被小瞧的李槐有些不服气,
“那你问问我苏师兄和林守一唄。
我觉得他们也是喜欢脸,谁稀罕看別的。”
真稀罕看別的林守一在一旁听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而看见某个红衣小姑娘的视线从书中拔出来,投向自己后。
青衫少年先是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
“自然生长,健健康康才是最好的。”
在小宝瓶再次安心读书之后。
苏尝才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某个正自觉失言而挠脸的男人,
“阿良,我以后要是也去青神山求竹子,你可別怪我把这件事给抖搂出来换人情啊。”
阿良脸色更加古怪,
“那你还是不要在对方面前提我好了,否则我怕她恼羞成怒下连你一起打。
不过你在被那位竹夫人追杀之前。
能不能帮我瞧瞧她身边有没有带弟子或者孩子什么的?”
嘘。
你这朴实无华的糙汉子还真有事情啊!
青衫少年募然想起原歷史后期,出现在竹夫人身边那个名叫纯青的少女。
於是苏尝眼眸微眯,
“阿良,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欠了人家什么风流债?”
斗笠汉子又是自夸自吹的回答道,
“天下喜欢我的女子太多了,我咋可能数得清?!”
只是苏尝分明看见,对方好像在回答之余,有些心虚的喝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