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走出很远,直到身后的篝火成为一个摇曳的小点,才缓缓站定身体。
隨后他抬眸望向左前方,
“夜黑风静,朗月星稀,可不是什么杀人的好时候啊。”
在他话音刚落下。
前方黑暗里,就走出了一个袖口与裤脚皆扎著绑带的利落中年武夫。
青衫少年警了一眼他,视线停留了一瞬间便將对方的底细看穿,
“刚刚身七境的武夫也派过来,大驪是没人了?”
这位中年武夫也不气恼,只是缓缓摆出拳架,
“竹叶亭,李侯。”
大驪谍报机构一共有七个。
藩王宋长镜掌控三个对外军事战爭的谍房,老国师崔掌握三个对內监察朝廷的课房。
而李候提到的竹叶亭,则直辖於那位大驪娘娘,专门负责对付山上修士。
其中的首席供奉,更是一位以善守著称的墨家游侠剑修,大驪京城的守门人之一。
对於这个居然主动自报家门的谍子。
苏尝心中稍作思量后,便也不觉得意外了。
下午他看阮邛在溪水上印照出的画面,便觉得崔东山的那场拱火实在太明显了。
但这並不意味著这位曾经的少年国师演技过於拙劣,恰恰相反这是一场明摆著的阳谋。
代表大驪一国文与武的国师与藩王,都在齐静春的一个少年学生手下落败。
那么大驪当初在驪珠洞天落地之前,
对於齐静春这个一手打造山崖书院,让这个王朝摆脱蛮子之称的儒家圣人陷於困境时的袖手旁观之举。
此刻不说是相当打脸,也是滋味万般。
一个十四五岁的八境武夫,连吞八条武运游龙,引得整个大驪乃至宝瓶州武庙震动的少年,未来会成长为什么样。
那位大驪娘娘与宋氏皇帝心知肚明。
但对方会不会因为其师的遭遇对大驪心生什么怨。
有多少怨。
能不能化解,不能化解要不要立即消除隱患,都还需要再派人看看。
“也就是说,李候你也知道,你和那个八境修士被派过来是当做弃子来试探我的態度的?”
苏尝一边说,一边缓缓挽起袖子,同时唤出天理小剑。
正摆著拳架,浑身紧绷的李候闻言一证。
自己那个八境修士同伴胡英麟,兼修飞剑和道家符篆。
最擅长隱匿远处伺机而动,在关键时刻祭出飞剑,出其不意的给予敌手致命一击。
怎么上来就被这个少年给发现了?
苏尝自然懒得告诉他是无形的心剑昭彰,顺著若有若无的心念脉络,找到的那个藏匿起来的龙门境剑修。
青衫少年只是在动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確定不放弃任务?”
“死士死士,唯死而————“”
李候那个已字还未吐出。
一个瞬间消失的青衫身影便已经奔至他的眼前他浑身刚泛起金光想要抵挡,但是对方那擂鼓一拳便將他浑身金光打散!
整个人倒飞腾空的中年武夫,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什么怪物!
只是一境之差,寻常八境也不可能轻易如此將自己打磨多年的金身如此轻易的击溃啊!
隨后他又听到了对方让人更加崩溃的一句话,或者说是评价。
“你的拳,好像还没有宋长镜的拳硬?”
从地上砸出的大坑勉强爬起,吐出口中满溢鲜血的李候抹了抹嘴,脸上露出一抹惨笑。
他的拳肯定没有宋藩王硬啊。
藩王他,是九境啊。
看著身形跟跟跪跪,但面对自己还是再度拉起拳架的男人。
苏尝眼中微微一亮,
“你这么,不如我把你现在的拳架拳势打散,改换成我练的这种拳?
我感觉你很適合。” 本来就被胸腹之间翻涌的气机冲的喉咙乾涩的李候,此刻更说不出话来了。
什么叫把拳架拳势打散,你这不就是要废了我的武道修为吗?
这是人话吗?
心中带著如此愤满的中年武夫,勉强朝再次临近自己的青衫少年递出一拳。
也不管命不命中,反正他是递了。
当他听著自己的手臂、脊椎、心腹武夫气机都在爆响爆裂之时。
终于欣喜的看见一柄熟悉的青色飞剑直插向对方后心。
然而在他闭上眼前的那一刻,却遗憾的看见对方身后也出现了一柄银灰色小剑。
那小剑虽然气势不如胡英麟的飞剑,但是足够坚韧。
在奋起一撞之下,也是成功迟滯了后者。
在晕死过去的李候看不见的下一刻。
苏尝扭转身体,布满暗金色的拳锋狠狠一砸那柄被迟滯的青色飞剑。
在它倒飞出去的时候,手上也被划出一丝血色细痕的少年身形腾飞而起,
如同一头陆地蛟龙一般。
世间武人境界,第八境就能够虚空悬停,御风远游,才会有人將之称为远游境。
身形如蛟龙起飞的少年轰然砸落於那位龙门剑修身边。
在对方呼唤被砸飞的本命剑护身之前,苏尝先一步挥拳砸向这个刚从隱藏土堆里拔出身的男人。
面对贴身而来的拳风,兼修道家符篆的胡英麟大袖一挥,排出十数张高品秩的压箱底雷道符篆。
下一刻,整个旷野里便是雷光大作,恍若雷神降世,身化雷池!
然而这雷光却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好像被鯨吞的海虾群一样全部消失不见。
手持雷部司印镜的苏尝,在这位龙门剑修加符篆修士错的目光里继续挥拳。
在击中他的前一刻,青衫少年看著手中恢復了许多光泽的雷镜,真挚的感激道,
“谢谢啊!”
胡英麟最后一个念头是,
“不客你特娘的谢什么?国师的雷镜怎么在你手里?”
等拿出青秧洞天玉牌的苏尝,打扫完战场,施施然返回篝火旁时。
他便看见一脸晦气的林守一身边,坐著正指点江山的李槐。
而原本走时还在打牌的红衣小姑娘,却正望著他的这个方向发呆。
把牌局让给了另一个陌生的年轻剑客。
那位年轻剑客看他走过来,嗅了嗅鼻子,隨后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一位是精通拳法,擅长近身廝杀的武道宗师,一位是八楼修士。
都是娘娘磨下的甲字高手。
二十年间,两人联手刺杀六次,从未失手过,如今却栽在了一个少年之手。”
隨后他又看向自从李槐加入后,就开始紧锁眉头的阿良,
“阿良前辈,齐先生挑学生的眼光是不是太好了?”
然而不仅是正看牌的阿良没有回答他,
刚带著小宝瓶重新坐回火堆旁的苏尝,也是毫不客气的把他手上的牌接了过去。
隨后看了一眼手牌的青衫少年,也一脸晦气,白了一眼这个墨家豪侠,
“你这什么手气,起的这一手烂牌!”
许弱挠挠头,弱弱的指了指抿嘴笑的红衣小姑娘,
“是这位小姑娘给我抓的。”
苏尝转头看看小宝瓶。
正查看他手上伤势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隨后许弱便听见这位青衫少年篤定的说,
“哦,那肯定是你坐的位置不好,影响了小宝瓶抓牌的风水。”
正看著苏尝腰间静字竹籤发呆的墨家游侠,此刻更加呆滯了。
他抬起头,向自己心目中天底下最瀟洒的剑客看了一眼。
而阿良终於捨得给他投来一个就是如此的目光。
屁股挪了挪,离青衫少年和小姑娘远了一点的许弱在心中思。
自己真把还在大隋自囚的农家那兄弟俩推荐给这位少年。
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