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尝指尖奔涌而出的,如瀑布坠流的剑气,
少年崔从方寸物中拿出一面泛著淡黄色光晕镜子来抵挡。
这面镜子名为雷部司印镜,曾属於一位雷部正神,如今是白衣少年压箱底的保命符。
虽然这镜子在岁月长河里洗刷已久,里头的雷电光华几乎不再。
但也绝不是隨意便能打破的物件。
此时少年崔濠就双手撑著这面被他催动到等人高的雷部司印镜。
雷镜虽然挡住了绝大部分剑气,但白衣少年的两条手臂却颤抖不已。
接著他的手臂被剑气镇压得慢慢弯曲起来,最后手掌逐渐下降到与脑袋持平。
隨后少年崔濠脑袋开始歪斜,转为用肩头扛起古镜,同时用双手使劲托住镜子下方。
少年崔那具天然造就最上品的金骨玉肌身躯里的所有关节,都发出黄豆爆裂的沉闷声响。
他脸庞挣狞,肩头都被镜子底部磨出道道血痕来,颇为狼狐不堪。
不过少年此刻也管不了什么形象了。
脑袋都可以低下歪斜,可若是镜子倾斜,被苏尝所催动的剑气浇灌一身的话。
那么就不只是被烧掉一副价值连城的无垢身躯那么简单。
他这个少年绣虎会就此身死道消,世间只留下那个大驪国师崔。
所以白衣少年用双手和肩膀死死抵住镜子底部雷镜被剑气衝撞,镜面震动不已,不断崩开碎裂。
但是很快就被少年崔输入的灵气和镜子內蕴含的残余雷电,修復为完整原貌。
剑气攻伐如铁骑凿阵,镜面抵御如步卒死守。
两者相互消磨,就看谁更早气势衰竭。
他崔就不信。
这个青衫少年还能使出这相似的一剑!
井口边。
在苏尝第二次於心河世界之中起高炉时。
他便在熔炼剑指之余,用剑气叩开了浑身窍穴,步入了洞府境。
此时窍穴大开的他,已经勉强可以使出那血色的剑仙二字里的剑气。
不过青衫少年也很清楚。
虽然少年崔一时之间,被自己的剑气瀑布所压制。
但对方如今毕竟还保有十境修为,想要靠一剑就將其击败,还是十分困难的。
但是这不代表苏尝没有其他办法和手段。
他一边保持著剑指中的剑气输出,一边唤出了深红色的心剑昭彰。
隨后苏尝便对著井下的白衣少年喊道,
“少国师,小绣虎,你想要知道齐先生的文脉到底传给了谁。
无非就是因为你的学问压不过文圣和我家先生,得不到天地人神的认同。
只能靠赶尽杀绝,来断掉文圣一脉的嫡传正统。
好让你这个曾经的文圣大弟子,用你的事功学说鳩占鹊巢,借鸡生蛋。
儘可能消弹文圣神像位置下落对你的影响。”
然后青衫少年呵呵一笑,
“我可以告诉你,齐先生到底把文圣一脉的传承给了谁。
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选择要不要听。
我怕你听完之后,就气吐血而亡!”
听见苏尝的话,肩扛雷镜的白衣少年脸色拧道“就凭你,也敢恐嚇我,试图坏我心境?”
他这副皮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多少影响到了少年的一部分心性。
此时被一个自己眼中的后辈,用一指剑气压在古並中难以直起身,已经是奇耻大辱。
又听闻对方如此嘴毒的冷嘲热讽,少年崔便没有半点退缩,双眼一瞪,
“我就偏要听一听,他齐静春到底把文脉传给了哪个我惹不起的人!”
苏尝在听见这个高傲的绣虎,在面对自己如此明显的激將法下,给出了预料之中的答案后。
青衫少年便微微一偏头,看向不远处那三个因为他的悍然出手而愣住的孩子。
他冲其中那个红衣小姑娘露出一个微笑,
“小宝瓶,来,一起瞅瞅井底这只绣不了一点的虎。”
早就好奇那个少年到底是谁,才让师兄如此大动干戈的李宝瓶。
听到苏尝如此说,她便迈开双腿,如一阵风一样跑了过来。
隨后她与苏尝一起站在井口边沿往下看。 正用雷镜抵挡著苏尝逐渐减弱的剑气的少年绣虎,此刻抬头望著井口边沿上那个探头探脑的小姑娘脑袋。
刚想趁此反击的少年国师,终於想通了事情的某个关节。
於是这个只保留了崔少年心性和一部分布局记忆的白衣少年,头皮便再度一麻一炸。
然后他就听见那个小姑娘询问著身边的青衫少年,
“苏师兄,他是谁啊?”
“他绰號绣虎,是齐先生原本师兄崔的一半分身,大驪王朝现在的国师。
是你原本应该叫师佰的那个人,
也是那个指使崔明皇对齐先生救人一事冷嘲热讽的人。”
承担著剑气反噬的苏尝面色有些苍白。
但是在小姑娘询问时,他脸上依旧带著淡淡的微笑,
“你现在叫他绣不了虎就行。”
听到自家师兄的损人怪话,小宝瓶一边笑一边竖起大拇指,
“苏师兄,六六六。”
小姑娘还没忘记,自己与苏师兄一起在杨家药铺后院里,遇见的那个读书青年人。
后者嘲讽齐先生救人是傻事,让李宝瓶当时就气的不行。
你做不到就做不到,也没人逼你去做,
但你有什么资格对於那个去挽天倾的先生冷嘲热讽?
当时苏师兄就要使出如今这一剑,去对付那个叫崔明皇的观湖书院君子。
但因为那个杨家老人说破苏师兄还未开窍穴,强行使用这一剑的话会对身体有大损害所以小宝瓶才出声叫住了青衫少年。
不过看苏师兄如今虽然有些吃力,但却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想来是苏师兄这两天又有所突破,已经可以使用这一剑了。
於是看著井底那个白衣少年手撑镜面苦苦抵挡,像是背著盖的乌龟似的狼狐模样。
心中觉得十分解气的红衣小姑娘,再次大声夸讚著自己苏师兄,
“苏师兄,威武霸气,威武霸气!”
听看小宝瓶卖力的捧眼,少年笑容灿烂。
隨后放出心剑昭彰去撬少年崔心扉的苏尝,又对並中的白衣少年问道,
“崔国师,你还没有明白吗?”
反应过来苏尝的意思后,崔濠死死盯住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在为齐静春的衣钵传人,居然会是个女子,这个出乎意料的事实而震惊中。
在心剑昭彰的悄悄撬动间。
这位少年绣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喃喃道,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如此说著的,这位眉心有痣的少年国师。
原本坚实稳固的心扉,已经悄然破开一道裂隙。
他那张原本清秀的脸庞。
也因为谋划失算的气急败坏,而扭曲的挣可怕“齐静春竟然选了一个女童作为自己的唯一嫡传弟子!他疯了吗?!”
在浩然天下,教一个女子识字读书並没有什么大碍。
这世间从小识文断字的、书香门第的世家小姐多的是。
但是让一个女子入主一支儒家文脉正统传承,就是冒天下之大不!
哪一支文脉敢这么做。
那这一支文脉会被全天下读圣贤书的儒生群起而攻之!排斥!最后沦为过街老鼠!
原因很简单。
因为圣人有言。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批鸡无晨,鸡司晨,惟家之索,家之穷也!
所以在儒家学宫统治的浩然天下。
是如何都不可能容得下一个在圣人嘴中,与小人並列,司晨便会家穷的女子。
去掌握一家曾影响力空前的学派经义的解释权和阐释权的!
少年崔要的是从齐静春之后,文圣这一脉的传承断绝。
不要再影响他这个虽然叛出师门,但依旧没能完全甩掉身上文圣弟子標籤之人的境界修为。
而不是看著齐静春选择一个女子传承文脉,让本就人人喊打的文圣一脉风评更差。
在自已没找好退路之前,让那个干啥啥不行的先生神像位置下降更狠。
甚至彻底倒下来,如穗山压顶一样把自己给牵连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