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尝带著三个孩子从学垫出发,经过杏巷那口已经乾枯的铁锁井时。
几人就看见一个少年正站在井边往下看。
这少年穿著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似是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他忽的抬起头侧过脸回望这群將要远行的孩子与少年。
白衣少年的目光先在苏尝身上停留了一番,然后將三个孩子挨个点数了一遍。
直接略过正吸著鼻涕的李槐,在冷著脸別人欠他钱的林守一打了个转。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盘算。
前面这个小男孩一看就没有什么读书天分,身上也没有一点文运。
后面这个有些天分,但此刻眼界和心胸都因为芥蒂私生子的身份而过於狭隘。
都不可能是自己那个古板师弟所挑选的文脉继承人。
隨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个红衣小姑娘身上。
小宝瓶正好奇的打量著这个白衣少年眉心的那粒硃砂痣。
心中猜测著对方这颗嫣红如血的痣到底是真的,还是人为点上去的。
瞧著这个眼眸清亮,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白衣少年眸光一证,隨后又摇了摇头,像是自我否定一般。
他在心中暗自思付。
齐静春再怎么改变,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挑选一个女子做传人吧。
在男子才能读书、科举、论学的儒家浩然天下,这跟直接掐断自己的文脉有什么区別?
所以在最后,他的视线还是回落在了表情淡淡的青衫少年身上。
儘管已经让人试探了对方三次。
但是他觉得齐静春最大的期待,应该还是在於这个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纯粹武夫的少年。
所以对方到底有没有继承齐静春的那条文脉?
这是白衣少年如今心中考虑著的最大一个问题,
因为这一点关乎著他的证道契机和大道未来。
只要他能让文圣这支文脉,自齐静春之后断绝。
他就可以將之接手拿走,以事功学说进行阐释覆盖。
哪怕到不了文圣在文庙里的高位,也总好过一个所谓的大驪国师千万倍。
但想要彻底断绝一支文脉,又谈何容易。
毕竟学问是最容易薪火相传,死灰復燃的东西。
甚至信奉一种学说的门生弟子死绝,但是这种学说的香火未必就会断绝。
所以到底如何让文脉香火延续不绝,少年估计齐静春已经抓住了端倪。
但他自己仍是有些琢磨不透,不敢太过確定。
所以才会亲自出面拦路,想用事实来证明自己的想法。
在白衣少年打量自己几人时。
苏尝也望著眼前这个早在大隋吴貂寺和高煊事件中,就对自己有过试探的大驪国师崔。
也想起了那个大驪藩王在与自己对拳之后,曾说过的那句“我们大驪的那位国师早在外面等你了”的话。
还有最近在杨家铺子后院,遇见的那个以齐先生的死为试探切入点的观湖书院君子崔明皇。
前后三次出手试探的人,都是这位大驪国师的棋子,被对方隨手落於小镇这座棋盘。
如今他亲自出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不过三,
当然,这个事不过三,对於这位阴魂不散的大驪藩国师来说。
指的肯定不是一件错事最多做三遍,之后就不去做了。
而是棋子不顶用,就自己亲自上,直到最终达到自的才算完。
接著苏尝又想起齐先生临走前,对自己叮嘱的那句话。
那位中年儒士说,
“遇见我那位师兄,话可以反著听,他现在连自己都骗。” 於是青衫少年便告诉三个孩子在原地等待一下,他要和並边那个人谈一谈。
接著苏尝便主动走向那个体內有著一半绣虎神魂的白衣少年。
等到苏尝临近自己身边,白衣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笑道“虽然你已经应该知道了。
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崔名。”
默不作声的苏尝,只是冷淡的看著少年的双眼。
面对如此冷场,少年依旧神色自若,嬉笑道“別看我这副模样,其实我年纪比你大,所以你可以喊我崔师伯。”
听到他这么说,苏尝不在意的撇撇嘴一笑。
少年也跟著笑起来,双手轻轻搓著脸颊,“没关係,你要是觉得叫我师伯叫不出来。
我还有个绰號,喊起来应该比较顺口,叫绣虎!”
听见他这个绰號,青衫少年脸上终於浮出一抹笑意,
“我很早就想问了,你绣老虎,老虎同意吗?”
“不同意打死!”
白衣少年竖起手刀,在身前狠狠一落,豪气干云。
“那你试探我,我不同意呢?”
“那也打死。”
说这话时,白衣少年摸了摸鼻子,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毕竟我跟齐静春可是亲师兄弟啊。
我每天都盼望著这个死撑著老头子文脉的师弟早点死啊!”
隨后这个眉心有痣的少年又破口大骂道“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才拜了那个干啥啥不行、连累弟子第一名的老头子为师!
托他老人家在文庙泥塑神像位置不断下降的福!
我这个拜他为师的首席大弟子,十二境巔峰修为,也硬生生被牵连下降到了十境!”
崔还有话没说出来。
但他与苏尝都心知肚明。
如果文圣的神像彻底倒塌,学问不再被儒家体系认可一分。
其后果影响之大,牵连他们这些弟子之深。
就不是一颗石子砸在己身,而是一座山峰倾倒於头顶。
所以这头年轻般的绣虎,才会做如此失態表情。
按照自己那个先生一路向下的表现。
他要是不赶紧找条新路走,跟对方划清界限,迟早会跟著一起完蛋。
隨后白衣少年又指了指苏尝,
“所以我需要一一毁掉你家先生选中的棋子。
无论齐静春死前,手里还著几粒种子,还是捧著几柱香。
他只能交到你这个最亲近的身边人手上。
你现在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继承齐静春的文脉,没有的话,那又是谁。
如果你回答的乾脆利落,我不仅会放你一条生路,还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
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苏尝脸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白衣少年双手负后,仰起头,笑眯眯道“怎么,你想通了?”
然而立起剑炉,掐起剑指,观想著静字的少年。
在调动那剑仙一剑之前,只是幽幽问道,
“刚刚你自称我的什么来著?”
一瞬间,少年崔混猛然警觉,头皮发麻,心湖沸腾。
紧接著,一条雪白的剑气虹光,就从青衫少年剑指中涌出。
將猝不及防的白衣少年,从並口撞入並底!
剑气如瀑布倾泻,灌满这座曾经锁著一条真龙的水井里。
被这么一条汹涌的剑气瀑布当头砸下。
白衣少年震惊之余,又有些五六分气恼。
这小子还真不讲半点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