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莎发完了礼物，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她看着这些学生和小孩，很郑重地说了一句“再见”。
“等等，木莎老师。”
诺尔维雅叫住了木莎。
“老师，我们还缺少一张合照。”
木莎微愣。
“墙上已经……”
木莎想起那被定格的悲伤，她曾经以为那场雪会永远地带走她的某些情绪，她几乎以为那帕垂亚蒂山上的冰冷会埋葬她。
但是她活过来了。像迎来新生一样，悲痛已经成为衣服上浅淡的痕迹，她不看到的话就很难想起来。
现在是幸福吗？或许还没到，但是她开始学会怎么接近幸福。
她还有牵挂。她还有能够完成的梦想。她还有新认识的朋友，一直在帮助她的学生。
世界如此辽阔。小小的兰尼尔，再不能困住她。
当她飞在高空之上，她不会想起她的境遇，她不会想起曾经的那些苦痛，她只会享受飞翔的感觉。
她还年轻。她还很年轻。
所以，她值得拥有幸福吧。
木莎没有拒绝诺尔维雅的提议，但是她提出了她的请求。
“可以把洛蕾塔加进来吗？”
诺尔维雅愣了一下，她看着木莎已经打开联络器的手，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木莎老师。”
木莎和洛蕾塔之间似乎变得很亲近了。木莎给洛蕾塔发消息的时候没有犹豫。那种熟稔是母女两人共同做出的努力。
很快，木莎的联络器画面里出现了洛蕾塔。
已经有些陌生，看起来像极了雄鹰的洛蕾塔。
洛蕾塔和诺尔维雅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联络器在洛蕾塔的指挥下被递到了雅琳休手里。
洛蕾塔透过联络器看着她们，眼眶有些红。但她隐藏得很好。
她的语气别扭。
“离开兰尼尔你们都怎么样？我的礼物你们都收到了吧。”
雅琳休把头发上绑着的发带给她看。
费莓欧接过了联络器，展示着她的手腕，又说着她离开兰尼尔之后又做了什么。
“洛蕾塔，等我再放假的时候去找你玩啊。”
“……我很忙。你别来。冬天的兰尼尔很冷，在我身边很危险。”
“可是我想去。”
“……我不欢迎你。”
“兰尼尔现在又不止你一个国王，就算你不欢迎我，我也进得去兰尼尔。”
费莓欧和洛蕾塔一句接着一句地对抗着，内容已经开始变得恶劣，但她们脸上却什么生气的表情。
阿尔泰尔参与不进去，他本来就觉得自己不够格，现在更是不敢上前和洛蕾塔搭话。
费莓欧注意到了。她把联络器的画面一转，洛蕾塔很快看到了缠绕在阿尔泰尔外套上的发带。
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但是最终，她克制着，让费莓欧把联络器举起来。
“不是还要拍合照吗？快点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新的照片贴在了1206的墙上，木莎长久地看着那个唇边微微翘起的自己，觉得这样才算得上一个好的结尾。
木莎拦住了准备离开的“送你回家”队成员，她看着他们，说她为他们联系了下一个指导老师。
“他很想见你们。但你们很忙，我想，等我把礼物给你们之后，你们刚好可以见到他。我会带这三个孩子离开，我可以把他们送到加西亚家。”
菲阿娜摇头。
菲阿娜和她的队友们交换了眼神，她站起身，注视着木莎。
“木莎老师。不用回加西亚家。
我们也给您准备了礼物。既然您为我们约见了这个月的指导老师，那请带着雅琳休她们去您的家里看看吧。”
木莎还没有理解菲阿娜的意思，她本想说她现在还没有家。但是很快，她意识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学生们，然后，她得到了他们肯定的眼神。
她一时语塞，手指动了动，最终，她只是说“谢谢”。
感谢怎么说都很轻。她牵着费莓欧，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她生出了一些喜悦，还有期待。
“家”。
她用另一只手捏紧了那处房产的钥匙，连走路的速度也变得很快。
她打开房门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沙漠，粗糙干燥，咽口水都感觉不到湿润。
她走进她买的房子里，她看着那温馨的布置：白色的地毯、带着流苏的抱枕、柔软的沙发……她知道这里面也有加西亚的参与。她在请教加西亚怎么翻修房子时，偶尔提到过她对一个“家”的想象。
雅琳休也参与了木莎老师家里的布置，它带木莎去看其他房间。
“我问过洛蕾塔对房间的要求，这个房间就是洛蕾塔想要的。等到她可以恢复身份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因为可能要十多年才能恢复身份，所以这里的布置很耐脏，您不用一直收拾。”
木莎点头，她喉咙肿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雅琳休领着她继续看下一个房间。
“这里是瓦乐芮的房间。艾尔利特偶然录到了瓦乐芮。南边大陆有一种机械装置，只要有照片，就能用光系魔法激活装置，机械盒子就能投射出照片里的形象——您想看看吗？”
木莎点头。
雅琳休按了一下装置上的按钮，很快，早就储存好的光系魔法倾斜，一片光亮中，瓦乐芮的轮廓慢慢清晰，她睁开眼睛，声音清晰透亮。
“木莎！”
木莎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拥抱瓦乐芮，但她穿过了幻影。
“木莎！”
瓦乐芮还在叫她的名字。
木莎明白瓦乐芮不会回应她，这只是幻影，可是她还没习惯瓦乐芮的离开，她应着瓦乐芮，就像瓦乐芮还活着。
“瓦乐芮，我在这里。”
“木莎！”
“我很想你。”
“木莎！”
“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
“木莎！”
“对不起。”
“木莎！”
“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瓦乐芮说出了除了“木莎”以外的话，木莎不敢置信地看着瓦乐芮的幻影，她颤抖着问雅琳休有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雅琳休欲言又止。最终，它抱着木莎的手，声音很低。
“木莎老师，这是一个可以互动的装置……它会对你的话做出回应。说出不同的话会触发不同的回答。”
不是瓦乐芮活过来了。
木莎愣愣地看着那个无比生动的瓦乐芮，过了一会儿，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又看了瓦乐芮很久，才下定决心按了下按钮关闭这个装置。
雅琳休又带着木莎来到了佩西拉的房间。
木莎看着她熟悉的设施，哑了一样说不出话。
这和她小时候的那个家一样。
佩西拉的房间就是这样的。她似乎都能闻到佩西拉身上的味道。那是属于妈妈的味道，不是香味，闻起来很旧，是羽毛的味道，有汗水的咸涩，带着晚餐的饭味，很温暖。
虽然有些地方很突兀，但这已经很还原了。甚至给她一种躺在床上装睡就能等到佩西拉来叫她吃饭的错觉。
木莎低头看雅琳休。
“这是怎么……这和我之前的家很像。那个家早就消失了。”
“存在过就会有痕迹喔。木莎老师，菲阿娜再次去兰尼尔的时候，不止是为了处理收尾工作。”
“……这样。”
木莎看着这个有些年代的房间，如坠旧梦。
她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嘶哑。
“我还以为不会有她们的痕迹。我以为你们会劝我放下。”
“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苛刻呢？木莎老师，放下很困难不是吗？那就不放下，继续跟着她们一起生活。
木莎老师，自己过得好最重要。”
“是这样吗。”
“是这样。木莎老师，您的房间就在隔壁。”
木莎点头，她走向隔壁，但雅琳休并没有跟着她一起进去。
雅琳休在门外看着她，语气很轻快。
“——木莎老师，欢迎回家。”
雅琳休关上门，让木莎自己去探索。
木莎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和前三个房间相比，多少显得有些朴素。
只是。木莎定定地看着展览柜里的照片。
从小到大，这些照片，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拍下的。还有佩西拉的生活照片，以及瓦乐芮和洛蕾塔相处的点滴。
是的，家里该有这些东西的。
家里还应该有许多琐碎的东西。日常用的毛巾，衣柜里的衣架，放在角落里的扫帚，床底下的药箱和修理工具……
她的房间里还有自己布置的空间，但现在已经开始像个会让人长久居住的家了。
木莎喜欢这份礼物。非常喜欢。
——
“木莎老师会喜欢这份礼物吗？我们的时间好紧，感觉布置的好仓促。”
艾琳有些担忧，她躺在蛛姀的腿上，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蛛姀摸她的耳朵，嗤笑一声。
“她不喜欢就自己换。她自己的家，怎么也要有点儿自己置办的东西。要不然有什么归属感。”
“这是经验之谈咯？像你买的那个仿真蝉玩具一样吗？现在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碰那个东西。”
艾尔利特抬起头肆无忌惮地嘲笑着蛛姀，蛛姀淡淡看了他一眼，用花藤按下了他的脑袋。
“期末补考不及格之后留级的可不是我。”
艾尔利特原本神气的表情瞬间萎靡下来。但他一想到晚上就可以跟着杜库去提泰格，他又觉得生活还有一点盼头。
“送你回家”的成员们都很松弛。连艾琳都觉得见新的指导老师这件事不会带给她什么激动或者恐慌的情绪了。
而且他们很早之前见过凯伦。
那个被安德烈做出的甜品毒害的老师。
诺尔维雅对凯伦的印象是很耐活，也很护着他的学生。
毕竟凯伦当时看起来都已经有一点死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评论了几句，坚定地给了“阿瑞斯之矛”高分，在后面也没有对安德烈做什么。
凯伦是光系魔法师，他能教给他们的不多，因为队内没有一个成员是光系魔法师。凯伦也只能教他们如何应对光系魔法师，像阿贝尔老师以自身为例子告诉他们怎么和时间魔法师对抗那样。
在等待的时间里，诺尔维雅处理着今天的工作。休特和诺尔维雅一样，也在处理工作。他觉得索萨逐渐在向伍尔斯过渡。伍尔斯好像看开了，最近甚至提出想去其他大陆旅游，但索萨变成了伍尔斯。索萨的黑眼圈和憔悴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瘦弱的鬼。
休特被鬼缠住了。
时间就这样流逝，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东西。
在诺尔维雅抬起头时，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她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联络器，问她的队友们。
“新的指导老师来过了么？”
菲阿娜摇头。
“还没。”
诺尔维雅眉头微皱。她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披上了外套。
“我去找一下凯伦老师。”
“我也可以去！”
艾尔利特放下笔期待地看着诺尔维雅。
诺尔维雅靠近艾尔利特，她看了眼资料的页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艾尔利特，你才翻了八页。”
艾尔利特知道他是不能出去找新任指导老师了。他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目送诺尔维雅离开。
诺尔维雅没有走很久。凯伦的办公室离1206所在的教学楼不是很远。她敲响凯伦办公室的门时还在猜测着是出了什么问题。
但很快，凯伦来开门，神色正常，手里还拿着一支水笔。
凯伦看到诺尔维雅的时候惊讶了一下，然后他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木莎老师给我们约了时间，我最近事情很多，一时忙忘了。你们等很久了吗？”
“没有很久。您现在有时间么？”
“抱歉，我现在很忙。或许可以明天再约个时间？”
诺尔维雅点头。
“可以的凯伦老师，但是明天我们小队会有两位成员缺席。今晚他们会离开雷米亚兹。”
凯伦有些为难，他让诺尔维雅先进来等着，他需要协调一下工作，把现在的时间空出来。
诺尔维雅安静地观察着凯伦的办公室。
很整洁，奖杯很多，办公桌上是和学生的合照，看起来有些古旧。没有“阿瑞斯之矛”。
凯伦很快结束了工作交接，他起身，朝诺尔维雅颔首。
“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我大概会有两个小时左右的空闲时间。现在我们可以去活动教室了。请，莱丽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