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维雅看到嘉莲的时候，丝嫆恩刚刚离开。
嘉莲戴着猫耳毛线帽，跑得气喘吁吁。她的脸很红，不知道是风刮的还是激动的，她想说什么，但她跑得太过剧烈，喉咙被堵着，说不出一句话。
诺尔维雅轻轻拍着她，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下午好，嘉莲，很荣幸能够和你共事。”
嘉莲大口呼吸着，她急急抬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诺尔维雅。
嘉莲的眼睛很黑，像被洗得很干净，表皮可以反光的黑橄榄。她的眼睛里有很纯粹的欢喜，她努力调整呼吸，然后清脆地开口。
“学姐下午好！这是我第一天巡逻！能跟学姐一起，我非常开心！”
已经到了需要巡逻的时间，诺尔维雅边走边仔细地告诉嘉莲警卫员都应该做什么，如果遇到特殊情况该怎么处理，越级禀报的流程，还有经常会出事的具体地点……
嘉莲的眼神像火一样，没有丝毫掩盖地看着诺尔维雅，就像黏在了诺尔维雅脸上一样。
诺尔维雅自然能够感受得到，她有些无奈。
“嘉莲，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嘉莲被烫到一样回神，她转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是！没有！我只是……学姐，我离你很近。我觉得很新奇。我原来一直远远看着你，你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在我的梦里，出现在艾博斯格的某个角落里。
学姐我没有在跟踪你！我只是经常能够在学院里看到你，但是在我自己没有取得进步的时候，我不敢去和你说话……”
“嘉莲，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二年级学生。”
诺尔维雅温柔地看着嘉莲。
“我有很多缺点。嘉莲，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学姐’可能会不太一样。当初帮助你，是因为我是警卫员，我有保护艾博斯格所有学生的义务，那是我必须肩负的责任，我并不完美。
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说话，我只是一个比你高一个年级的学生。”
她不是神明，但嘉莲把她神化，这就意味着嘉莲对她有着相当高的期待。她不希望嘉莲到时候会很失望。
嘉莲似乎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她噌地抬头，眼神都在放光。
“我以后可以随时找学姐说话吗！学姐你别害怕，我不会经常找你的！”
诺尔维雅：学妹这不是重点啊。
嘉莲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她控制了一下情绪，声音清脆。
“我知道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学姐，我并没有按照我自己的想象去塑造你。我知道你当初救我是因为你是警卫员，可是学姐，警告我的父亲和他带来的那些人，这不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情，那是你特地为我做的。
他们后来很久都不敢来找我。学姐，你给了我喘息的时间，我觉得有学姐在，艾博斯格就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即使你没有在巡逻，只要你在学院里，我就不害怕突然会被绑走。
我一想到学姐，就有勇气和我的过去做切割。我经历了很多，我作为一个‘货物’想要脱离掌控，很困难，但是我没有放弃。学姐，我也有过生死一线的时刻，我想，如果学姐听到我的死讯，一定会为我惋惜。我希望听到学姐的夸奖，不想学姐为我悼亡。
只要这样一想，我就永远可以再站起来。学姐，你让我自由。”
嘉莲摘下了她戴着的毛线帽，换上了代表警卫员的帽子。
“……所以，学姐，你是我新的信仰。你是你就好。学姐什么样子，我都觉得非常有安全感。”
诺尔维雅骤然失语。她们并肩走着，过了一会儿，诺尔维雅轻轻开口。
“抱歉。”
抱歉，我不能付出同等重量的情感，这种信仰一般的虔诚，我无法回应。
嘉莲笑了一下，她知道这句抱歉是为什么，她长久地注视着她的神明，她知道她的神明有多么温柔。
“我崇拜学姐，这是我的事情。学姐不必对此做出反应，如果学姐因为考虑到我的心情费心做出回应，我才会愧疚，觉得给学姐添麻烦了。
学姐，看着我就好。我总有一天会站的很高。”
诺尔维雅眼眸微垂，她的声音柔软。
“好。我期待着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学姐要用‘做得好’这句话给我加冕，可以吗？这是我想要的奖励。”
“当然可以。”
……
嘉莲很努力。诺尔维雅不知道嘉莲的天赋如何，但嘉莲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
在巡逻任务结束时，嘉莲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警卫员了。
诺尔维雅挥手看着嘉莲远去，她原本想要回到院长办公室处理工作，但她看到了木莎老师发来的消息。
木莎说她有事要宣布，她会在1206会动教室等着大家。
诺尔维雅猜这大概和兽勇士重新选举有关。
刚好，今天他们的礼物准备得也差不多了。诺尔维雅给菲阿娜发消息问进展。
【菲阿娜：布置好了。】
诺尔维雅收起联络器，走向了1206活动教室。
她大概是最后到的那一个。
当她推开1206教室的门时，她看到了她的队友们，还有雅琳休、费莓欧和阿尔泰尔。
木莎老师不在。
休特起身接近诺尔维雅，摘下了她被冷风浸透的帽子，低声解释着。
“木莎老师刚才还在。她说她有东西忘记拿了。”
诺尔维雅点头表示了解，休特却没有离开。
诺尔维雅能从休特身上闻到纸张的味道，还有雷米亚兹皇室专用油墨的气息。
休特眉眼间有些疲惫，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端倪。
“杜库邀请艾尔利特和他一起去提泰格。这样很好，我也能去北边大陆。”
“但是还是要有人留下。休特，索萨不会放你走呢。”
休特一顿，有些无奈。
“那我留下。”
休特微微侧头，他看着被蛛姀看着复习，无精打采的魅魔和拿着联络器认真发消息的杜库。
“诺尔维雅，我们在北边大陆寻找的过往，可能会由艾尔利特亲口说出来。是你让杜库邀请艾尔利特去提泰格的吗？”
诺尔维雅朝休特眨了眨眼。
“你觉得呢？”
“我觉得——”
休特的话只有一个开头，木莎老师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木莎提着一个大袋子，诺尔维雅在这一瞬间明白了木莎想要宣布什么。她用水系魔法拖着袋子，减轻木莎的负担。
休特见状也没有补全那句话。
“送你回家”全员都知道木莎要做什么了。
这并不算一个传统。
他们的确感谢这样的相遇，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给每位指导老师都准备了礼物，只是有一位老师没有收到。
他们没有期待指导老师会做出同样的举动，尤其是寡言少语、经历了巨大的悲痛、不怎么懂得政治与人际交往的木莎老师。
木莎的头发长了一点。和初见时一样，她看起来有些疲倦，依旧不怎么在意世界，很孤僻的样子。
要是说有什么不一样，她开始穿得很像瓦乐芮。她的手腕处绑着粉色的丝带。
木莎站在讲台上，像之前所有指导老师那样。木莎凝视着他们。
“我本不该来。现在已经是新的一个月，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无论是老师和学生，还是朋友和朋友，被帮助者与帮助者，这些关系都应该迎来终点。
我还在学习很多东西。我学得很慢，我没有意识到我还没有表达我对你们的感谢。我在最开始并没有了解过你们，现在可能了解的也不算多。成为你们的指导老师是一个巧合，但是，我很感谢这种巧合。
洛蕾塔有了很多朋友。我也交到了很多朋友。虽然事情发展不受控制，但是，兰尼尔变得越来越好了。我也有机会再次实现我和母亲的梦想。
这一切没有你们，只会变得更加惨烈。我知道你们都为兰尼尔做出了很多贡献，你们可能不是为了我做的，但是的确是我把你们带去了兰尼尔。我没有像你们求救，你们依然救了我。
作为老师，我并不合格。我没有教导你们什么。到头来全是你们在帮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维持一段关系。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我都在被动接受，现在，我想学习怎么主动和你们保持联系。
我还不了解你们。但在你们身边，我开始有探索世界的兴趣，我也和费克瑞斯以及加西亚老师交换了联系方式。我知道还有一位教授在南边大陆。如果你们遇到了困难，联系不上他们的话，你们可以联系我。我会帮助你们。
最后就是，我听加西亚老师说，在结束的时候通常会送礼物。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传统还是加西亚老师的建议，但我非常想要给你们送礼物。”
木莎从大袋子里拿出了七个礼盒。包装纸的颜色是每个成员的瞳色。
她把礼物放在每个成员面前。
“礼物是皇室直供的神命石。兰尼尔的特产是神命石。时间很紧，我不怎么会挑选礼物。这是洛蕾塔的建议。兰尼尔的神命石可以在濒死的那一刻治愈伤口。我希望你们用不上这个礼物。或许你们有更好的礼物名单，你们可以告诉我，我会补上。”
“木莎老师，这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啦，不会有更好的礼物出现了！”
艾琳拿着礼物，她看着木莎老师，觉得她现在像已经苏醒的橡树。
根系繁茂，牢牢地抓着地面。
木莎老师依旧是木莎老师，她永远有从头开始的勇气和努力拼搏的决心。
诺尔维雅他们感谢着木莎，木莎并不觉得这需要感谢。神命石不足以概括她对这些学生复杂的情感，但她向来在语言上匮乏，她会用行动来证明。
木莎转身，又拿出了三个首饰盒。
她走向了雅琳休他们。
雅琳休和费莓欧没动，阿尔泰尔向后退了一步。
木莎不容拒绝地把首饰盒塞给了这三个孩子。
“谢谢你们。洛蕾塔有你们，简直像兽神的馈赠。这是洛蕾塔准备的礼物，她自己也有一个。”
费莓欧没有客气，她打开首饰盒，看到了一条精美的发带。
费莓欧读了两遍，没认出这是什么单词，她直接问木莎。
“这是什么兰尼尔的单词吗？”
“是我们名字的缩略字母。”
雅琳休开口，它把发带拿出来，缠绕在自己的头发上。
费莓欧哦了一声，把发带拿出来缠在手腕上。
阿尔泰尔没有动。他犹豫着，把礼物退还给木莎。
“我……我没有留到最后。我很懦弱。我没有资格像费莓欧和雅琳休一样，我很早就离开了。我没有帮洛蕾塔什么。我觉得我不配收下这份礼物。我和洛蕾塔的关系也，不怎么友好，我不觉得我是洛蕾塔的朋友。我不值得。”
“阿尔泰尔，我也觉得你很懦弱。”
费莓欧的话毫不留情。
她直视着阿尔泰尔，手上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在我和雅琳休昼夜不休地工作，在洛蕾塔痛苦地拔自己的头发不得不找心理治疗师看病，在所有雌鹰都在天空中飞翔，洛蕾塔只能看着，在我和雅琳休背负着骂名在皇宫里护着洛蕾塔——在这些我无法忍受的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们都有勇气，而你没有。
我想，可能因为你是雄鹰。你天生就会软弱一点。后来我想，是你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我们的起点是不一样的，雅琳休的妈妈爸爸们都很厉害，它本身就对这种事情有一定的接受度，而我喜欢暴力与战争。洛蕾塔一直在兰尼尔遭受不公，她很痛苦，但她能坚持住。
你不一样。你经历过得最大的痛苦是母亲在兰尼尔被压迫。可是那是你的母亲，你当然有勇气，你不能退缩。除了母亲之外，你的生活再没有特别危险的因素。
所以，阿尔泰尔，我认为作为阿尔泰尔你足够勇敢。你已经超越了你的极限。虽然你没有参加后续的工作，但说实话，你在兰尼尔也做不了什么。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费莓欧把首饰盒里的发带系在阿尔泰尔胸前的外套扣子上，又缠绕一圈，像极了胸针。
“老师讲过，骑士会把代表荣誉的勋章挂在这里。
阿尔泰尔，还想玩公主游戏吗？”
阿尔泰尔觉得胸前滚烫。血液也在翻涌。
他看着费莓欧，不住地摇头。
“不——我不想玩公主游戏了。
我想等长大后去兰尼尔。我想帮助洛蕾塔。
费莓欧，我作为阿尔泰尔还不够勇敢。我想勇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