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厉无涯,状若癫狂。
“宗主!您看见了!这个孽障,他已经投敌了!他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啊!”
就在这时。
城墙之上,一个身影,缓步而出。
顾长生一袭月白锦袍,负手而立,身后跟着凌霜月与夜琉璃。
他居高临下,看着这出好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对着厉无涯,微微颔首。
“很好。”
“你转告的话,我听到了。”
“我顾长生,向来一言九鼎。”
他对着身后的卫士,摆了摆手。
“放他走吧。”
“让他,回家。”
厉无涯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转过身,看向城墙上的顾长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真的……放他走?
他没有尤豫。
厉无涯连滚带爬地冲回血云之上。
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厉沧海面前,涕泪横流。
“父亲!父亲!孩儿是被逼的!”
他抱住厉沧海的大腿,声音嘶哑,充满了劫后馀生的恐惧与委屈。
“是那顾长生!是他逼我这么说的!他说我若不照做,就立刻将我斩杀在阵前!”
他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真诚与急切。
“孩儿是忍辱负重啊!孩儿是为了迷惑他,为了能活着回来见您和老祖啊!”
厉沧海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看着他这副凄惨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竟真的消减了几分。
是啊。
涯儿定是被那奸贼胁迫,才说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言。
他刚想伸手扶起自己的儿子。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却从旁边响了起来。
“少宗主,真是受苦了。”
大长老幽泉从阴影中走出,他那双鬼火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厉无涯,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只是,老夫有些好奇。”
“那顾长生,既要胁迫你,为何不给你种下禁制,或者用搜魂之术控制你?”
“反而,还给你换上如此干净的衣袍,让你毫发无伤地回来?”
血枯长老也立刻跟上,他指着厉无涯,声音尖利。
“没错!当初那夜琉璃恨不得将你抽筋剥骨!为何少宗主如今,却象是去做客一般?!”
“你放屁!血枯!你这个老不死的!”厉无涯从地上一跃而起,像条疯狗一样就要扑向血枯,“是你!当初就是你把我丢下,自己逃了回来!你才是叛徒!”
几名长老连忙上前,将厉无涯按住。
他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不只是父亲,还有这群早就想置他于死地的长老!
“那顾长生狂妄自大!他以为吃定了我!他根本不屑于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急切地辩解着。
一场闹剧,在黑血城前,滑稽上演。
城墙之上。
夜琉璃看得眉开眼笑,她用骼膊肘撞了撞顾长生。
“你这招,可真够损的。”她压低了声音,媚眼里全是兴奋,“现在厉无涯怕是跳进血河都洗不清了。”
顾长生只是看着血云上混乱,没有说话。
这还只是,第一步。
城墙之上,朔风猎猎,吹得顾长生月白色的衣袍翻飞。
他含笑看着父子反目,同门互咬的闹剧,象是坐在楼阁中,欣赏着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夜琉璃看得眉飞色舞,用手肘轻轻撞了撞顾长生,“你这招釜底抽薪,可真够损的。”
她那双水汪汪的媚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兴奋。
这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坏水?不过……我好喜欢。
凌霜月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她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的计谋,并非凌厉无匹的剑招,却比任何剑招都更加致命,因为它直指人心。
厉无涯状若疯魔,与血枯等几位长老争吵,全然不顾周围那成千上万道看好戏的目光。
厉沧海站在一旁,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又由铁青化为死灰。他看着那个丑态百出的儿子,看着那些趁机发难的长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够了!”
厉沧海猛地一声怒喝,打断了这场闹剧。
他不是蠢货。
他知道,无论真相如何,涯儿在众人眼中,已经是一个“叛徒”了。
这是顾长生,阳谋的第一步。
分裂他们!
……
“陛下。”
顾长生忽然开口。
他没有回头,只是对着身侧的慕容澈说道:“看来血煞宗,并无请罪的诚意。”
慕容澈凤眸微眯,看着那场闹剧,声音冰冷:“那便依你所言。”
顾长生点了点头。
他向前一步,俯瞰着城下众生。
那些围观的魔道修士,感受到他的目光,竟不自觉地,停下了议论。
“诸位。”
顾长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淅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血煞宗掠夺生灵,倒行逆施,治地民不聊生,其宗主厉沧海,更是纵子行凶,毫无悔改之意。”
“此等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那些来自不同宗门的修士。
“本王今日,在此替女帝陛下,也替北燕皇室,宣告一事。”
“自今日起,凡北燕宗门,皆可讨伐血煞宗。”
“待皇室大军踏平阴山之后,血煞宗所占之一切灵山、矿脉、城池、宝库……”
顾长生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那笑容温和而又慷慨。
“见者有份。”
轰!
这四个字,象是一块巨石,狠狠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城外,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血煞宗的地盘,见者有份?!”
“这安康王是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阴山那条三阶灵脉!血煞宗占了上百年了!还有黑铁矿,那可是炼制法器的……”
“嘘!小声点!没看见血煞宗的人脸都绿了吗?”
贪婪,是世间最猛烈的催化剂。
如果说,之前这些魔道宗门还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那么现在,他们的心态,变了。
他们看着城下那些血煞宗长老的眼神,不再是同情,也不再是幸灾乐祸。
那眼神,象是饥饿的狼群,在打量着一头,即将倒下的,肥硕猎物。
厉沧海感受到了这些目光,他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