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观塔顶,夜风如刀。
慕容澈独自站在最高处的栏杆前,玄色的纱裙被高处的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喜欢这种寒冷,能让人清醒。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这份难得的清净。
“陛下!”
内侍的声音发颤,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出事了!血莲魔尊和那位大靖的供奉,在西宫道上对峙,看样子随时都会动手!”
慕容澈没有回头,只是扶着栏杆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正一魔,两个顶尖高手在皇宫内院动武,若是打出真火,半个皇宫都要遭殃。
她正要开口传令禁军。
内侍咽了口唾沫,又补了一句:“安康王殿下……也在场。”
紧绷的肩线,瞬间松弛下来。
慕容澈扶着栏杆的手也松开了劲道。
“知道了。”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
“随他们去闹。”
内侍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可是陆地神仙级别的对峙!
“陛下,这……”
“退下。”
慕容澈微微侧头,馀光扫过。
内侍如坠冰窟,到了嘴边的劝说硬生生咽了回去,慌忙躬身行礼,逃也似的离开了塔顶。
世界重归寂静。
只有风声依旧。
慕容澈抬起手,隔着轻薄的纱衣,按了按自己的左侧肋下。
那里已经不痛了。
那种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力道,当时疼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现在回想起来,竟然不觉得讨厌。
反倒有一种……让她头皮发麻的怪异满足感。
“……”
慕容澈象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她皱起眉,对自己这莫明其妙的反应感到恼火。
慕容澈看着塔下。
从这里望去,大半个黑血城尽收眼底,灯火如龙,混乱又充满了野蛮的生机。
姬红泪,李玄。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在她的地盘上对上?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是巧合。
但慕容澈不信。
既然他在场,那就绝不是巧合。
这个男人好象天生就带着某种特质,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风暴眼。
偏偏他还有本事驾驭风暴,把那些足以撕碎常人的狂风巨浪,驯得服服帖帖,最后都变成了推动他前行的助力。
收拾血煞宗是这样。
现在,看来是要轮到天魔宗了。
那是他自己院子里的麻烦事,他愿意自己动手清理,再好不过。
慕容澈转过身,背靠着栏杆,任由夜风吹乱她的长发。
她忽然觉得,与其费心去猜他在布希么局,不如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看戏。
反正,他是盟友。
他赢了,北燕也能跟着沾光。
这种坐享其成的感觉,似乎……也不坏。
……
皇宫外围,慕容澈专门为顾长生备下的皇家驿馆里,烛火摇曳。
三人回来后,此地便陷入一种古怪的安静。
凌霜月寻了个角落,盘膝坐下,将霜华剑横于膝上,闭目调息。她整个人,仿佛与周遭的暗影融为一体,气息悠长平稳。
夜琉璃却不行。
她来回踱步,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翻飞出焦躁的弧度。
她时不时地停下,望向皇宫深处的方向,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终于,她忍不住了。
“小王爷。”
夜琉璃停在顾长生面前。
“师父她……真的没事吗?”
她咬着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斗。
“那个老头子……他不会再欺负师父吧?”
顾长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这丫头,平时看着象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一旦涉及到她师父,就瞬间变回了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夜琉璃的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就软了下来,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放心。”
顾长生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平稳。
“成年人,有成年人解决事情的方式。”
夜琉璃在他怀里闷闷地问:“什么方式?”
“我们已经把所有能说的话,都挑明了。把他们两个伪装了一百年的面具,都给撕了下来。”
顾长生顿了顿,继续道:“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我们再插手,只会让他们更尴尬,更下不来台。”
“你师父是金丹后期的魔尊,李老是陆地神仙,他们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我们去教他们怎么谈情说爱,怎么处理自己的过去。”
夜琉璃猛地抬起头,脸颊微红。
“谈情……说爱?”
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别扭。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师父那张向来冷艳威严的脸,再配上李玄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
一个激灵。
“不行!绝对不行!”夜琉璃猛地摇头,象是要甩掉那个荒唐的画面。
顾长生没跟上她的思路,看着她问:“什么不行?”
“我师父……和那个糟老头子!”夜琉璃的脸上写满了抗拒,“那老头子一把年纪,满脸褶子,怎么配得上我师父?这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吗!”
顾长生差点没绷住。
这小妖女的脑回路,果然清奇。
他心里嘀咕,你师父也一百多岁了,真要论起来,谁是牛谁是草还不好说。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口。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义愤填膺,真心实意在为自家“嫩草”师父打抱不平的小妖女,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他清了清嗓子,耐着性子解释:“李老是陆地神仙,肉身早已脱胎换骨,气血旺盛如烘炉。别说恢复年轻,就算想变成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也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可是……”
夜琉璃的声音,将顾长生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仍旧皱着眉,那张娇媚的小脸上满是纠结,显然还在消化这个事实。
“可是,就算他能变年轻,那也是装的!骨子里还是个老头子!”
夜琉璃越说越来劲,从顾长生怀里挣脱出来,比划着名手。
“我师父是什么人?血莲魔尊!风华绝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老头子呢?当年就是个缩头乌龟,现在是大靖皇朝的一条看门狗!”
“他凭什么!他哪儿配得上我师父!”
她气鼓鼓的样子,象一只护食的小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