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的风,比大靖凛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象是常年有兵器在这里碰撞,连风都带上了几分刮骨的寒意。
这里宗门林立,魔门割据,皇室虽实力强劲,但仍旧控制力薄弱
北燕的疆域,不由城池郡县划分,而是由一道道血线分割。
这座山是血煞宗的,那条河归白骨观管。在宗门划定的地盘里,他们就是唯一的王法。
山里的灵矿,河里的精怪,田里的收成,城里的人口,都是宗门的私产。
皇室的赋税收不到这里,宗门自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名为“供奉”。
皇室的政令出了都城黑血城千里,就是一张废纸。
燕氏皇族象一头盘踞在巢穴里的猛虎,虎威能震慑四方,但爪牙却伸不了那么长。
他们能一夜之间踏平一个不听话的二流宗门,却无法阻止另外几个宗门在第二天就瓜分掉前者的地盘和资源。
杀一是为儆百,但在北燕,杀一,只会引来百只闻到血腥味的豺狼。
因此,皇室学会了另一种统治方式:拱火。
十年一度的潜龙试道会,就是皇室扔下的一块最大、最肥的肉。他们将舞台搭在都城黑血城,邀请北燕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宗门,把年轻一代的精英都聚过来。
名为试道,实为斗兽。
赢了,宗门声望大涨,能分到更多的资源,甚至得到皇室的册封。
输了,天才陨落,宗门元气大伤,或许转眼就会被宿敌吞并。
这套规则残酷,却有效。它让各大宗门将仇恨与精力都倾泻在彼此身上,在互相的撕咬中不断流血,无暇去挑战皇室的根基。
天魔宗,就是在这片血肉磨坊里杀出来的顶级掠食者之一。
马车碾过最后一截碎石路,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姬红泪面无表情地先下了车。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夜琉璃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才跟着探出身子。
眼前是两座黑色的山峰,如利剑般直插云宵,山势险峻。在徒峭的山壁之上,却错落有致地建着一片片黑色的宫殿楼阁。
这些建筑的飞檐翘角如同刀锋,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山间缠绕着终年不散的云雾,让那些殿宇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森严。
山谷的入口,是一座高达数十丈的巨石牌坊,通体漆黑,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断魂谷。
牌坊两侧,是两尊手持巨斧的魔神雕像,雕像由整块的黑曜石雕琢而成,面目狰狞,俯视着所有进入谷内的人,无形中给人巨大的压力。
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宗门弟子快步迎了上来,他们的眼神警剔,手里按着兵器。在看清是姬红泪后,他们才收敛了气势,单膝跪地。
“恭迎血莲长老,恭迎圣女回山!”
那些弟子在看到夜琉璃的瞬间,都愣住了。
眼前这个面色惨白,步履虚浮,修为只有筑基期的女子,真的是那个曾经艳压群芳,杀伐果断的金丹境圣女吗?
感受到周围那些异样的目光,夜琉璃面无表情,只是将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了一些。
姬红泪冷哼一声,一股威压散开,让那些弟子禁若寒蝉。
“看什么看!都给本座滚去当值!”
她带着着夜琉璃,快步向自己的洞府走去。
一路上,不少宗门弟子投来目光,在看到夜琉璃后,都露出或惊讶,或幸灾乐祸的神情。
圣女修为尽废,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消息,比风传得还快。
经过一处拐角时,几个内门弟子的窃窃私语顺着风飘了过来,他们自以为离得够远,声音够低。
“……听说圣女殿下马上要和血煞宗的厉无涯成婚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快意,夜琉璃脚步一顿,认出了是赵干。
此人仗着身为玄骨长老门下,以前就对她多有觊觎,被她打断过一只手,没想到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疼。
另一个弟子接话:“厉无涯……那可是个狠角色,圣女殿下现在这状况……”
赵干的嗤笑声清淅传来:“什么状况?正好!以圣女殿下如今的修为,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得住厉无涯的恩泽?”
几声压抑的,不怀好意的哄笑响起。
夜琉璃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脸色又白了几分。
走在前面的姬红泪,脚步也停住了。
那几个弟子正说得起劲,忽然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一股恐怖的威压当头罩下。他们僵硬地抬起头,正对上姬红泪投来的冰冷目光。
那目光不锐利,也没有杀气,只是很平静,象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或者一只已经死了的虫子。
赵干脸上的讥笑僵住了,他身边的几个弟子也瞬间噤声,山道上的风都仿佛停了。
“血……血莲长老……”赵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干涩的称呼。
姬红泪没有理他,反而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夜琉璃。
夜琉璃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攥得发白的手指,已经说明了一切。
姬红泪的胸口堵着一股无名火。
这火,有对宗门那几个老东西的,也有对自己愚蠢的弟子的,更有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赵干,声音很轻。
“你刚刚,说什么恩泽?”
赵干的脑子“嗡”的一下,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想起了自己师父的名头,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开口:“长老,弟子是玄骨长老门下,我……”
“玄骨?”姬红泪打断了他,语气里多了一丝讥讽,“他教出来的弟子,就只会躲在阴沟里,学老鼠叫?”
话音未落,她随意地抬手,一拂袖。
没有灵力爆开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又令人牙酸的“噗”!
象是有人用巨锤砸在了一块湿透的皮革上,还夹杂着几声骨头碎裂的脆响。
赵干整个人象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对折,然后倒飞出去十几步,重重撞在山壁上。
坚硬的岩石被撞出蛛网般的裂纹,赵干的身体顺着山壁滑落,瘫在地上,胸口整个塌陷下去,嘴里涌出的血沫子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