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几个弟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腿一软,扑通扑通全跪在了地上,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长老饶命!弟子嘴贱!弟子该死!”
“求长老饶了我们!”
磕头声和求饶声混成一片。
姬红泪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眼神里全是厌恶。
“本座的弟子,何时轮到你们来议论了?”
她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求饶的弟子抖得更厉害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夜琉璃,径直朝着自己的洞府走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赵干一眼。
夜琉璃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跟跄。她能感觉到,师父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很用力,甚至有些颤斗。
她是在为自己出头吗?
夜琉璃的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她自己掐灭。
不,师父只是在维护她“血莲魔尊”的脸面。
她的弟子,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
这就是天魔宗的规矩。
也是她从小到大学到的规矩。
血莲洞府。
石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将外面的喧嚣与窥探尽数隔绝。
洞府内,一片死寂。
姬红泪走到内室,夜琉璃坐在冰冷的石床上,一动不动,象一尊没有灵魂的精美木偶。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失了血色。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姬红泪心底涌上一股混杂着心疼的烦躁。
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为情所困。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她还不是血莲魔尊,只是天魔宗一个野心勃勃的内门弟子。一次外出历练,她重伤濒死,坠入一处无名山谷。
是那个男人救了她。
一个散修,修为不过筑基,身上唯一的物件,是支不离手的竹箫。
他发现她时,她浑身是血,灵力枯竭,被雨水冲刷得象条被丢弃的死鱼。
他没有趁人之危,也没有被她天魔宗的身份吓跑,只是笨拙地把她拖回了自己那个简陋的山洞,用最粗糙的草药为她疗伤。
那段日子,是她记忆里唯一的暖色。山洞外总是下着雨,洞里却有火光。
他话不多,烤着野味,熬着汤药,闲下来时,就靠在洞口吹箫。箫声清越,能盖过外面的风雨。
有一次,他烤肉时被火燎了手,疼得龇牙咧嘴。她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笑出了声。那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会问她宗门里的事。
她便描绘着天魔宗的血腥与权谋,说起那些你死我活的争斗,语气里是习以为常的骄傲。
他却听得直皱眉头,放下了手里的竹箫,问她:“修炼,不就是为了逍遥自在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她当时只觉得他天真,可夜深人静,听着洞外的雨声,那句“逍遥自在”总是在她脑子里转。她从未想过这四个字。
有一晚,她从被追杀的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他没问什么,只是递过来一碗温热的兽奶。借着火光,她看到他眼里的担忧。那一刻,她心底最坚硬的地方,裂开了一道缝。
她看着他,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清澈的面容。
她心底那股学自天魔宗的掠夺本能,第一次用在了情欲上。
她想得到这个男人,想彻底拥有这份独属于她的干净与温暖。
雨声渐大,他转身要去给火堆添柴。她忽然伸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角。他回过头,有些不解。
她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然后,她踮起脚,生涩又用力地吻了上去。他身体僵住,手里的木柴滚落在地。
她不管不顾,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从未对人展露过的柔软,紧紧贴了上去。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味,混着山洞里潮湿的泥土气息,让她感到心安。
他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笨拙地回应。山洞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不绝于耳的雨声。
那一夜,她将自己的初次交了出去,没有算计,没有交易,只是单纯地想要靠近,想要占有。
天亮时,她从他怀里醒来,身上盖着他那件带着体温的外袍。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他的竹箫就放在枕边。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念头。
或许,留下来,这就是逍遥自在。
后来,她伤势渐好,宗门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一个与长老联姻的机会摆在了面前,代价是嫁给一个废物,成为那一脉的助力,好处是能得到一枚助她冲击金丹的丹药。她捏着传讯玉简,在洞里枯坐了一夜。
她看着洞口,他正在月下擦拭一柄破旧的飞剑,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她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留下来,或许这就是逍遥自在。另一个说,回去,只有力量才是真实的,温情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天亮时,她做出了选择。她告诉他时,语气平静得象在说别人的事。
“等我拿到丹药,结成金丹,这桩婚事便算到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保全自身,不会让他碰我分毫。”
他没有象她预想中那样愤怒或质问,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洞里的篝火都快要熄灭。
最后,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让她陌生的平静。
“红泪,在你的世界里,婚姻和另一个人的人生,也可以是一场随时可以结束的交易吗?”
“不然呢?”她反问,“弱肉强食,本就是天道。”
他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走出了山洞。她以为他只是去外面透透气。可她等到天黑,等到洞里的火堆彻底熄灭,等到第二天朝阳升起,他也没有回来。
没有争吵,没有抉别,他就象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滔天的怒火瞬间吞没了她。为什么不劝?为什么不拦?你既然觉得那是错的,为何不拉我一把?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根本不值得你开口?
后来,她成功了。她结成了金丹,她的夫君也“病逝”,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走到了血莲魔尊的位置。
那股滔天的怒火也早已平息。她终于想明白,他不是不劝,也不是不拦,而是在等她自己回头。
她没有去找他,这便是她的选择,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