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男人的眼睛扫视一圈,略过那些面露愤怒的姑娘,最终落在了一位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翻译身上。
“刚好你也是英语翻译,就你来了。”
被突然选中的崔书瑶猛地一愣。
在场的领导们虽没完全听懂英文,但看其他翻译和外商们的反应,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纷纷用眼神暗示崔书瑶,让她翻译得客气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崔书瑶身上。
她被那胡子男人虎视眈眈盯着,又感受到周围同事和领导们施加的压力,一股莫名的情绪顿时涌起心头。
崔书瑶深吸一口气,语气平淡,吐出的字眼却如刀剑。
“这位先生说我们华国是……是徒有虚名的文明古国,早就没本事了,现在只会干些偷鸡摸狗、抄袭他们伟大成果的勾当。他们要让他们的外交部来制裁我们。”
她越说越流畅,语速快到让人来不及打断。
飞快翻译完,崔书瑶环顾周围同事和领导们不可置信的眼神,心里诡异地升起一股快意和满足感。
现场所有华国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已经不是翻译,而是在帮对方递刀子,并亲手捅向自己的国家!
“崔书瑶!你胡说什么!”
两位反应迅速的翻译姑娘当机立断,立刻上前,以不容拒绝的力度一左一右将她架开。
崔书瑶原本还想抗拒,可一抬眼正对上国旅主任冰冷刺骨的视线,她陡然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胡子男人看刚刚那个识时务的翻译被带走了,也不阻拦,反正华国人自己内杠提供了笑料,而且他的主要目的也并非在此。
场上的气氛因这段插曲而更加凝重。
“请注意你们的言论!”
钱副局长面色铁青,气势陡然凌厉,厉声喝道:“在事实查明之前,任何无端的指控都是对华国声誉的恶意污蔑!
我倒想请教贵国外交部,纵容商人公然侮辱一个主权国家,这符合哪条国际礼仪准则?!”
燕妮上前一步,准确而完整地翻译了钱副局长的话。
胡子男人听完嘻嘻一笑,故意跳过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仿佛施舍般继续说道:
“要么,从今以后禁止华国使用金继工艺,要么……你们必须向我们支付版权费用!这是我们大和民族独有的智慧结晶,如果你们肯付出代价,我们也不是不能考虑开放使用权。”
燕妮红着眼睛,用尽可能克制的外交辞令转述:“……这位先生要求我方……要么停止使用金缮工艺,要么……支付相应的知识产权费用。”
尽管她努力弱化了措辞,但那内核的侮辱与勒索之意,已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印上每个在场华国人的胸口。
于洋气得浑身发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才勉强克制住冲上去拼命的冲动。
钱副局长面色凛然,斩钉截铁回应:“我们欢迎基于平等的商业交流,但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讹诈和侮辱!关于‘金缮’工艺的历史真相,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们要求你们,立刻、无条件收回你们的侮辱性言论,并向华国人民道歉!”
“对!道歉!”
以陶瓷厂工人为代表的华国人群情激愤,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异口同声地呐喊。
胡子男人却双手抱胸,不屑地扫过愤慨的众人,“小偷不配得到我们的道歉!除非你们现在就拿出证据,给出合理的解释!”
展台前围拢的人越来越多,见华国这边始终无法从工艺渊源上给出有力反驳,不少外商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于洋几人身上。
陶瓷厂的工人们气得双眼通红,几欲喷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他们既恨透了这些小日子的嚣张污蔑,又为眼前这有口难辩的困境感到无比的屈辱。
以于洋为首的众人,只能死死咬着牙关,把冲到了嘴边的怒骂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一声不吭。
他们只相信林顾问,等她来了,一定能说清楚!
此刻绝不能因一时冲动说错话、做错事,被对方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给国家惹下更大的麻烦。
他们能忍!也必须忍!
与此同时,林纫芝的苏绣展台却是另一番景象。
“限购”的风声早就传开了,加之众人皆知仅剩四幅作品了。
之前那个短暂又脆弱的“压价联盟”早已土崩瓦解。现在谁都怕慢人一步,与这东方瑰宝失之交臂。
那位首日就来问价的高卢国商人,是第一个来的。
他因错过心心念念的《天鹅湖》而遗撼不已,毫不尤疑买下了牡丹台屏《国色双妍》,同样是双面异色绣,这回八千美元掏得非常爽快。
而那幅气势恢宏的《只此青绿》,也被一位南洋华侨珍重购走。
此刻,林纫芝正和一位从香江来的叶老先生相谈甚欢。
叶老先生对那幅《竹韵》爱不释手,正赞叹着竹影婆娑间那灵动非凡的光影与气韵,双方即将敲定合同时。
一个陶瓷厂的小干事气喘吁吁地跑来,满脸焦急:“林、林顾问!出大事了!”
“几个樱花国商人堵在咱们展台,非说咱们的金缮是抄袭他们的,话说的非常难听!钱局长和于厂长请您赶紧过去主持大局!”
林纫芝脸色骤变,“金缮”的渊源她很清楚,但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在这事上找茬,没和于厂长他们说过。
“叶老先生,实在抱歉,那边情况紧急,涉及国家声誉,我必须立刻过去一趟。您这幅《竹韵》……”
叶老先生通情达理地摆摆手,神色凝重:“无妨,无妨!国家尊严重于一切!林顾问你快去忙正事。这幅苏绣,等你回来再细谈。”
林纫芝道了声谢,立刻跟着小干事匆匆离去。
当她赶到陶瓷厂展台时,那里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扑面而来。
“道歉?绝不可能!……你们华国人就是卑鄙无耻的小偷!”
一个留着卫生胡的矮个男人正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
“我们大和民族宽宏大量,看在贵国一穷二白的份上,允许你们出钱购买技术使用权,已经是格外开恩!”
高桥凛眉头微皱,看了眼胡子男人,正想让他适可而止,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
“这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