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基地里，孔蒂的办公室彻夜通明。
他一遍遍地回放着比赛录像，屏幕上，卡萨诺那个鬼魅般的直塞和厄齐尔那记手术刀式的长传，让他血液沸腾。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天赋。”跑动距离，又让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这个数字是对他足球哲学最赤裸的挑衅与亵读。
这匹野马，既能带他冲向天堂，也能将他拖入地狱。
李明峰很清楚孔蒂的挣扎。他没有干预，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一位客人的到来。
第二天，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俱乐部总部门前。
肯扬穿着一身笔挺的萨维尔街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自信。
他以为自己是来一场轻松的收购。
会议室的装璜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冰冷而坚硬，一如李明峰此刻的眼神。
卡特琳娜为双方端上咖啡，随后便象一尊沉默的女神象，坐在李明峰身侧，文档夹在她膝上摊开。
“李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肯扬的笑容标准而职业，“我想，我们可以省去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李明峰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靠回椅背，双手交叉，等待着对方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毕竟，对于一个降级球队的三十四岁老将而言，这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天价。
李明峰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极富节奏感的轻响，仿佛在为这场谈判谱写前奏。
卡特琳娜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肯扬先生，除了现金，我们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她将一份文档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空气瞬间凝固。
肯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拿起那份文档，视线落在条款上，眉头越皱越紧。几秒钟后，他猛地将文档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荒谬！”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英伦绅士的风度荡然无存，“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霸王条款！我们花钱买人，还要将自己球员未来的收益分一半给你们？这不可能！”
他站起身，在会议室里烦躁地踱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内德维德是一位伟大的球员，但我们支付的价格已经完全体现了他的价值，甚至溢价了！卡卢是我们切尔西的资产，他的未来与你们无关！”
李明峰终于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
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怒意，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肯扬先生，请坐。”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肯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重新坐回椅子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
“我想，你似乎误解了这次交易的本质。”李明峰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空间。
“我们今天谈的，不是足球。”
肯扬愣住了。
“我们谈的，是资产风险对冲。”李明峰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象一颗精准的子弹，射入肯扬的认知体系。
李明峰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而对于我，对于尤文图斯，出售内德维德，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等肯扬回答，自顾自地继续。
“意味着我要承受巨大的舆论风险和政治风险。他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是旗帜。卖掉他，我会成为都灵城的罪人。这份风险，难道不应该被计价吗？”
“切尔西想要的，是即战力，是冠军。你们需要为这份确定性，支付‘风险溢价’。”
肯扬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对方完全没有从足球的角度与他对话，而是将他拖入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领域。
李明峰看着他迷茫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是一位潜力巨大的新星，没错。但‘潜力’这个词，在资本市场里，等同于‘不确定性’。他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德罗巴，也有可能‘水掉’，让你们的投资血本无归。”
“而我们提出的条款，本质上是一个双赢的‘金融衍生品模型’。”
“金融……衍生品？”肯扬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嗡嗡作响。这些词汇，他只在《金融时报》上见过。
“是的。”李明峰的眼神里闪铄着一种智力碾压的快感。
“尤文图斯分享他未来的成功收益，这能极大对冲我们出售内德维德带来的损失和风险。但与此同时，我们也间接地，分担了切尔西看走眼的风险。”
“如果卡卢失败了，我们这个‘未来收益权’就一文不值。看，我们和你们一起，承担了这份不确定性。这是一个完美的风险对冲结构，不是吗？”
这套源自华尔街的资本话术，象一段复杂的咒语，让肯扬这个传统的足球经理人头晕目眩，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谈判，而是在旁听一堂麻省理工的金融课。
李明峰看到火候已到，决定施加最后一根稻草。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下来，语气也变得随意。
“当然，如果切尔西的董事会认为这个模型过于复杂，无法理解，我也完全尊重。”
他端起咖啡，轻轻吹了一口热气。
“我想，曼彻斯特的弗格森爵士，应该会对一份更简单的，关于内德维德的报价单，非常感兴趣。毕竟，他们刚刚失去了c罗，急需一位经验丰富的领袖。”
“曼联”这个词，象一道闪电，劈中了肯扬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他可以想象，如果内德维德穿上死敌的红色球衣，穆里尼奥会如何暴怒，阿布拉莫维奇又会如何问责。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上，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何塞·穆里尼奥。
肯扬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看了一眼李明峰，对方正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看着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颤斗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穆里尼奥那标志性的、略带沙哑的葡萄牙口音，充满了不耐烦与催促。
肯扬没有开免提，但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他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咆哮。
几分钟后，肯扬挂断了电话。他象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声音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我们……同意所有条款。”
合同签署得很快。
当肯扬用那支价值不菲的万宝龙钢笔，在印有卡卢未来转会分成条款的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感觉自己签下的不是一份球员转会协议，而是一份城下之盟。
一切尘埃落定。
卡特琳娜专业地收好所有文档，起身去安排后续事宜。
会议室里只剩下李明峰和肯扬两人。
肯扬久久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东方人，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开口。
“李先生，你根本不象一个足球俱乐部的主席。”
他看着李明峰，象在看一个来自异次元的怪物。
“你是我在谈判桌上见过，最精明、最冷酷的银行家。”
李明峰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应。
肯扬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已经有些褶皱的西装，努力找回一丝属于英超冠军ceo的体面。
他走到门口，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却又突然停下，转过头来。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充满了属于顶级竞技世界的战意。
“不过，纸面上的博弈结束了。明天，场上见。”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何塞已经等不及，要给你的这支新球队，好好上一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