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对不起,”夏皎枝看起来受的打击更大,腰压根都没直过,“没想到会这样……”
汇演结束后的第二天傍晚,我们在艺教楼附近的大花坛边集合。
“记过而已啦,比想象中好多了。而且这也是我们自己的决定。”窦芙表面上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包袱。
还有点她没说,三人已经被停止社团活动了,所以今天我们没法在琴房会面。
这其实已经宣告了没有新人的轻音社的死亡。
学校的动作可谓神速,周五下午的晚自习就已经通过广播公布了处分决定。
今天早读的时候,郭铁达还继续上紧箍咒,警告有些活跃分子收收心,别学人家搞个大的好出名,到时候名没出,反倒被学校除名。
我估计每个班主任都接到了这个未雨绸缪的任务。可见这次的事情闹得不小。
“真的要谢谢你们才对,不然我们大概没机会在汇演上唱这首歌了。”
“可是,你们都没唱完……”夏同学依旧没饶过自己。
去后台不是只能走那道舞台下的门。汇演开始前我们跟窦芙见面的那条路其实才是正式信道。
眼见骚乱无法制止,就有老师从这条信道进了后台,然后切断音频和舞台灯光。
窦芙那会儿应该刚唱到第二遍主歌。
“不能这么说的。”窦芙摇摇头。
贝斯手也一副轻松的样子调笑:“窦芙也只写到第一段副歌哦,后面其实都是重复。”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之后,贝斯手的状态变化不少,颇有种功成名就、勘破红尘的淡人气质。
以后她走在学校里,大概要享受全校学生的注目礼了吧。
鼓手在后面附和着点头。看她这个内敛的样子,任谁都想不到她会把鼓槌当作飞刀一样扔向攻破后台的老师。
“这就没必要说了啦。”窦芙佯怒。
众人各自一笑,但也只是一笑。
随着窦芙转瞬间陷入了某种回忆,欢愉的火星子刚冒头就立刻熄灭。
有个话题终究是避不开的,夏皎枝试探着问:“学长那边,怎么样?”
按这次汇演的轰动程度,就算窦芙她们不主动去说,那个馀学长想不知道都难。
《知信中学某学生跳…………………………台》。
《文化节汇演跳台,何意味?》
《学生乐队遇到大奋学校be like》。
类似的视频在网上火了好几天,但一直在被学校想办法举报下架。
下架就补档,下架又补档,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轮,最后还是败于看不见的大手,消逝于数字长河。
不过按那些app的算法,这段时间里知信的校友估计早刷遍了。
“被说了一顿呢,幼稚鬼什么的。”
那只能证明这学长是正常人。
而且这脾气相当好了。
要是我知道自己的社团被学妹以违反校规的方式直接玩死了,骂都是轻的。
骂完了还必须拉黑删除一条龙。
所以我才说,用这种方法,多少有点自我意识过剩的毛病。
“不过他也说,看到了我们闪闪发光的样子。”
这个也不能否认就是了。
甚至闪闪发光都不足以形容她们那一刻的耀眼。
不过窦芙她们辛辛苦苦弄这一出,可不是为了让这位学长站在普通观众的立场抒发感想。
要铺垫也铺垫的差不多了吧?
“还跟我说……”
一如那天在琴房说明自己心意时的尤豫。
窦芙眼神垂下去,背知识点似的一点点细数:“要继续努力,好好高考,以后也别放弃弹琴,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唉。
好一张好人卡。
窦芙抬起头来笑,但只有嘴角倔强地勾着,眉眼却全然不听使唤,自顾自宣扬着哀伤。
“窦芙……”夏皎枝担忧地开口。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刻显然都是苍白无声的,窦芙像没听见夏皎枝的声音。
感觉她从自己的那本书中跳了出来,竭力克制着自己作为角色的情绪,转而履行一个故事转述者的冰冷义务。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他性格好,朋友多。象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被他带进了轻音社,根本不会有一丁点机会跟他产生更多的交集。”
“可我就是没办法不去想啊。”
逐渐变形的语气。
“第一次参加了社团,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爱好,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好朋友,第一次有了自己……在意的人。”
“好多好多,全是因为他。”
凌乱,却不再遮掩的心。
“所以才停不下来啊,想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是他走得也太远了,远得象是要消失掉。”
“远得让人害怕。”
窦芙用手背去揉眼睛,却象是捅破了闸口,泪水顿时涌出,从她的脸颊滚落。
她用完手背用掌根,毫无章法地去抹,终究还是失败了,只能不甘地罩住眼睛,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
跟舞台上那个有点狂野、有点飒爽、有点御姐系的主唱判若两人。
鼓手慌忙掏了包新纸巾出来,拆开,抽了两张硬塞进窦芙的手掌间的缝隙。
贝斯手神色伤感,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慢慢地顺窦芙的后背。
但没多久,她又有点吃惊地看向另一边——鼓手也开始抽抽搭搭了。
贝斯手叹了口气,无奈地左右开弓。
那包纸巾用完后,夏皎枝接着递上一包。
情绪跟纸巾一起消耗完毕,几人在橙子般的落日馀晖中渐渐平静下来。
窦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们,她的眼框仍然跟她那把电吉他的颜色一样红。
“让你们看笑话了,”见氛围还是没有好转,她夸张地振作精神,“哎呀,总归还在一个地球上嘛,大不了我打个飞的去找他。”
这种一惊一乍搞气氛的方法在灵山圈里也是相当常见,夏皎枝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有意配合,也提振了情绪回应:“对,要加油啊!”
窦芙笑着点头:“总之,谢谢你们啦。”
“谢啦。”“谢谢。”
鼓手和贝斯手也跟着道谢。
“不客气。”夏皎枝回。
这种煽情的场合我实在是不习惯,慢半拍后再开口觉得反倒更尴尬,干脆就点头了事。
小矮子似乎没纠结过这个问题,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象个0距离围观的吃瓜群众。
话说尽,三人组告别,接着在我们的注视下消失在上坡路的尽头。
夜晚逐渐临近,花坛这边的蚊虫肆虐得愈发明显。
我挠了挠有些不适的皮肤,本想提醒一句就此解散,但身旁的夏皎枝显然有些失神。
江雪芽看着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值得吗?”夏皎枝自言自语般突然蹦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