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饭后。
艺教楼三楼的琴房里,我们跟轻音乐社的三人再次集合。
实际上从最后一节课下课到晚自习开始,只有四十五分钟时间,但窦芙她们仍然利用这个机会跑过来练习。
上次我们走后,轻音社暂时决定先用之前练过的一首歌报名,集中练习也算是过去了两天。
夏皎枝一直很在意窦芙她们练习的进度,今天催着我跟江雪芽吃完饭,自己只嚼了个面包,就拖着我们赶过来探班。
一首歌的时间结束。
夏皎枝和江雪芽在乐队方面完全是小白中的小白,我呢,虽然连业馀都算不上,但好歹接触过一些,勉强代表60分听众。
于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结果就是大家又在等待我的评价。
“还得再练吧?”
听得出来,窦芙她们绝对是下力气练习了。
正因为如此,开口前我在客观评价和调整措辞之间取了个平衡。
成效是有,但要说结论吧——
果然还是不行。
倒不是说没有任何优点。窦芙的声音又亮又柔,会让人联想到清晨的缕缕金光,很有感染力。
唱功方面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但除此之外,那就真是一言难尽了。
窦芙闻言,叹着气笑笑,甩了甩她按弦的左手,还没等她说话,她身后的鼓先有气无力地发出“咚”的一声。
鼓手有点崩溃地呜咽:“我总是掉拍子……”
她鼓槌都没放下,就这样用拳头捂住了脸。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回想片刻,总算明白了短板在哪里。
鼓的节奏一乱,贝斯那边就马上出问题,然后窦芙就很明显地分神,接着吉他也开始冒杂音。这样的失误多来几次,整首歌能好才怪了。
窦芙和贝斯手这时候已经放下琴,回过头去安慰鼓手。
夏皎枝有点坐立难安的感觉,也许是在尤豫要不要也上去
江雪芽双手叉胸前,算是有些凝重地看着窦芙她们,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这单要黄了。
虽然窦芙她们一直有说话,琴房里不至于肃冷,但低沉的士气仍然没办法掩盖。
这么练下去真不是办法。
努力是必须的,但明知努力也无法达成目标的时候,还闷着头横冲直撞,那多少有点匹夫之勇了。
这时候我虽然多少能够理解窦芙她们之前的心态,但想法还是不变,寄希望于夏皎枝进行内部推荐的做法,绝对不是正确方向。
学生会会长也好,后面的老师也好,肯定不会在这种涉及公开演出的事情上开摆。
就算硬上了名单,这个实力摆在这,抽查一下就直接gg,被拿掉也是迟早的事。
要实现窦芙的目的,肯定还需要其他方法,不过……
江雪芽的声音突然从右侧传来:“窦芙不是唱的好吗,不搞乐队,报歌唱类节目呢?”
三人组停止交谈,显然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
不自然地停顿几秒后,贝斯手先说:“我跟她唱歌不行的。”
江雪芽毫不尤豫地补充:“我是说独唱。”
音量是面对面交流时的那种正常水平,小矮子并没有因为窦芙她们还隔着四五米的距离而加大声音。
这个笨蛋。
夏皎枝象是猛然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她之前还只是微微侧脸倾听,这会儿却猛地转头,速度和幅度都很夸张,颈肌拉伤都不奇怪。
确实,窦芙的要求是社团参演,并没有限定人数。
轻音乐社说到底也是音乐社,歌唱类节目也完全符合社团宗旨。
但你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吗?
你该不会觉得窦芙她们三个人关系很好,所以提这个也没事吧?
还是说,江雪芽其实并没有考虑三个人关系的问题,她只是单纯地在想怎么实现目标?
所以朋友、队友之类的东西,如果成为负累的话,抛弃掉就好了。
反正只是无聊旅途中不经意间挂在心上的风景罢了,到头来也会失去的,更何况抵达终点的喜悦会填补一切。
但那也是要分人的。
窦芙不是同类。
指望咩咩叫的绵羊离群索居,孤傲且不择手段地生存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个方案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并不觉得奇怪,只是……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难以形容,且难以形容的这种阻塞感让人更加难受。
窦芙此时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不行!”
她自觉有点激动,又降下音量,但语气仍然急促:“这个真的不行。虽说事情是因为我,但如果不是大家一起上的话,就没有意义。”
“窦芙,要不——”
“歌唱类的竞争更激烈不是吗?”窦芙不给鼓手说话的机会,“而且我也就是靠蛮力唱,发声、共鸣那些技巧完全没学过,跟其它社团比肯定会输的。”
“我觉得也——”贝斯手显然也动摇了。
窦芙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社团现在只剩我们三个,我们三个就是这个社团。要我一个人上,还不如放弃参演!”
她镇住了两人,目光又回到江雪芽那。
神情里,她仿佛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千百遍。
“是吗。”江雪芽平静地应了一句,眼皮垂了垂看向别处,仿佛刚才抛下炸弹的人不是她。
窦芙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势也没了。
氛围看似松弛下来,但总感觉不是好事。
这口气如同一缕游丝,要是放任它消散,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咬了咬右侧的牙,还是选择开口:“鼓手还会其他乐器吗?”
她不明所以地看我:“三角铁也算的话……会。”
“请外援怎么样?”我环视三人组,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恳切,“再找个鼓手,然后增加一个三角铁,或者其他能加进去的小乐器。
“窦芙,这样也算大家一起上吧?”
窦芙有点没绕过来:“算、算吧……但是感觉——”
“冷静点考虑现实问题吧,这么练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你们不清楚吗?”
鼓手居然离开了她的宝座:“窦芙,这办法可以,三角铁我肯定有信心。”
那东西我上我也有信心。
窦芙抿了抿嘴,态度终于松动:“可是,你可能不知道,学校里会打鼓的人很少很少。上届毕业后,连摇滚社都只剩下一个鼓手了。”
“就视频里那个吗?”见窦芙点头,我伸手继续说,“再给我看看。”
虽然有疑问,但窦芙还是照办,把手机按好递过来。
我在其中一个画面点暂停,然后三指放大鼓手那块。
还是看不清,不过越看越眼熟。
我不甘心地翻其他地方,终于在视频自动收缩的视频简介里找到了出演人员名单。
果然是我认识的人。
这人是我高一的同班同学。
刚开学那会儿,一下课这货就把书摆成几个高矮不一的垛,用双一次性筷子在那吧嗒吧嗒敲。
练鼓就练吧,非得连台风也一起练。
结果就是左看像摸了电门,右看像癫痫发作。
要是毫无技术,那大家肯定当他是傻b。
但他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非要开新媒体搜他打鼓的视频,所以大家都被迫地知道啦他确实有那么点实力。
所以最终得名装b哥,简称b哥。
为了防止别人不知道是他,干脆实名上网,确实是b哥的作风。
我没忍住笑出声,划回视频,指了指暂停画面里的他:“挖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