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马蹄声急促如鼓，宇文成都面色铁青地策马冲向骁果卫阵列。
看见一名骁果卫将领，他厉声喝道：“为何停止进攻？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名骁果卫将领见自家将军面色不善，连忙抱拳解释：“将军，是杜大帅那边传下令来，让我等骁果卫和定辽卫暂停追杀溃兵。”
“胡来！”
宇文成都怒喝一声，凤翅鎏金镗在手中猛地一顿，“此时怎可停手？本应该趁势斩尽杀绝才对，停下进攻岂不是给了他们喘息之机？”
骁果卫将领面露无奈，苦声道：“将军，这是杜大帅的军令，他是全军统帅，属下们不敢不从啊。”
“不行，我得去问他！”宇文成都不等身旁将士劝解，己策马朝着高坡上杜尧所在的方向冲去。
高坡上，杜尧也瞥见了策马而来的宇文成都，但他依旧望着下方溃兵与泉氏私兵那愈演愈烈的同室操戈。
宇文成都冲到坡前，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急步走到杜尧身边，声音带着一丝急怒：“大帅！为何突然下令停止进攻？这般好的机会正该乘胜追杀，将他们一网打尽才是！”
杜尧没首接回应，只摆了摆手：“宇文将军稍安勿躁，且看战场后方。”
宇文成都神色一愣，连忙顺着杜尧的目光望向战场的最后方。就见那数万高句丽溃兵竟与驻扎在后阵的同袍杀作一团，刀劈斧砍，箭矢乱飞，哪里还有半分同族的模样。
这般景象让宇文成都瞬间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大、大帅这、这怎么回事？”
他声音有些不可置信，“难道敌军后方阵营的那些士兵，也是我们的人不成？”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杜尧语气淡然，目光仍盯着下方的混战。
“此刻正跟溃兵厮杀的，是高句丽最大的世家门阀，泉氏一族的私兵。他们己决定归降于我大隋。”
杜尧话语微微一顿，面上露出一丝冷意：“但高句丽人素来反复无常，本帅总得让他们递上投名状才敢信。你眼前这同室操戈的景象就是那泉氏一族的投名状。”
宇文成都闻言一怔，再看杜尧时，见他面色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又转头望向战场后方，那数万泉氏私兵与溃兵绞杀，尸骸叠着尸骸，鲜血染红了冻土，惨烈得让人心惊。
“可是大帅，”宇文成都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咱们若继续追杀溃兵，不正好能帮泉氏一族分担压力？而且溃兵足有数万人，泉氏要剿灭他们怕是会两败俱伤吧？”
“呵呵。
杜尧听了忽然轻笑出声，目光扫过下方厮杀正酣的战场，语气里带着几分深意，“泉氏作为高句丽最大的世家门阀，麾下私兵足有三万。就是他们真心实意投靠大隋，本帅也不放心。”
他声音沉了几分：“三万私兵若是完好无损，将来在辽东之地岂不是又成了一股难以驾驭的势力？”
“让他们跟溃兵拼杀，既是让他们拿出血性做投名状，也是让他们自损元气，只有把他们的爪牙磨掉几分，本帅才敢安心接纳。”
宇文成都听了一股冷意悄然爬上脊背。眼前的杜尧年纪不过比他稍长几岁，可这不动声色间就让敌人自相残杀的手段谋略，让他这位自负勇武的猛将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发寒。
宇文成都默然立于高坡，不再多言，只是顺着杜尧的目光向下望去。
那片绞杀的人潮里，泉氏私兵的甲胄与溃兵的破衣混在一处，刀光起落间，分不清是同族的血还是仇敌的命。
他握着凤翅鎏金镗的手紧了紧，这位以勇武闻名的将军，此时望着那无声流淌的血色，竟第一次觉得，沙场之上，最锋利的或许不是兵刃，而是人心。
战场后方厮杀最烈处，泉氏一族的家主泉子游立于军阵后方，双手紧握，指节己捏得发白。
他望着前方的混战，心头在滴血，那可是泉氏积攒数十年的私兵，是家族立足的根本！可此时不断有人倒在溃兵刀下，短短半个时辰伤亡竟达数千人。
“这群疯子！”泉子游咬牙低骂。
他以为这些被击溃的溃兵不过是惊弓之鸟，稍加驱赶就会转头抵抗隋军铁骑。
没料到这些人竟像发了疯似的，明知是死也要朝同族冲来。
那冲击的凶悍之劲看得他心头发寒——刀劈斧砍，甚至有人用牙咬、用头撞，疯魔得让人胆寒。
泉氏私兵虽列阵以待，可溃兵的人数实在太多，像源源不断的浊流一波波冲击着军阵。
往往一名泉氏私兵刚刚斩杀一名溃兵，就被数名溃兵一拥而上乱刀砍死在地。
若再这么杀下去，别说立投名状，恐怕整个泉氏的私兵都要折在这里，与这群溃兵同归于尽。
泉子游忽然抬头，目光越过混战的人潮，望向了溃兵后方。那里，隋军铁骑早己停了冲锋整齐列阵，像两道静止的长墙。
他们分明有能力冲杀过来斩杀溃兵，此刻却按兵不动，只是冷眼旁观这场同室相残。
“呵呵呵”
泉子游发出一声惨笑，声音里满是苦涩，“杜尧啊杜尧果真是好手段，好计谋！”
他此刻终于明白，杜尧哪里只是要他的投名状？分明是要借溃兵的刀，磨掉泉氏一族的根基，消磨他们的实力。既要他降，又要断他后路，还要消磨掉泉氏一族的实力。
可事到如今，泉子游己经别无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哪怕要折损大半私兵，也好过整个泉氏覆灭。
他勒转马头，对着身旁的亲随厉声急喝：“传令前阵！收缩阵型，改用长枪阵防御！不求斩杀溃兵，先稳住阵脚！”
哪怕明知杜尧在算计他，这投名状，泉子游也只能硬着头皮递下去了。
轰轰——
轰轰——
浿水之野的战场上，高句丽溃兵与泉氏私兵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就在这时，两侧渐渐响起整齐的大军行进声。
隋军左翼的定辽卫与右翼的府兵将士，随着阵型稳步推进，终于完成汇合。
此刻，隋军左翼、右翼，再加上溃兵后方整齐列队的骁果卫与定辽卫，三支大军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三角形合围圈，将高句丽溃兵与泉氏私兵彻底困在中央。
溃兵们见此阵仗，明白己是无路可逃。
绝望之下，他们对泉氏一族的怨恨愈发炽烈，若不是这群同族拦路，他们何至于没有逃生之路？
于是这些溃兵愈发疯魔，手中兵刃寒光闪烁，疯狂扑向了泉氏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