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子游豁然转身，对着身边几名泉氏将领沉声开口：“传令下去！”
几名将领见他神色狠厉，纷纷屏息凝神听令。
“大军原地驻守，结阵挡住前方涌来的溃兵，让他们调转方向继续抵抗隋军铁骑！”
泉子游的声音带着冷硬的决绝，“谁敢冲击阵型，杀无赦！”
几名将领皆是一愣，没料到自家家主会下这般绝情的狠令。
但看着泉子游眼中的坚决，再望向前方一窝蜂涌来的溃兵，终究没人敢质疑，齐齐抱拳道：“我等领命！”
军令下达，三万泉氏士兵迅速调整阵型，前排盾牌手将巨盾扎入深土，盾竖起，矛手则从盾后探出长矛，首指涌来的溃兵。
那些疯跑的溃兵眼看就要冲到阵前，见前方突然竖起盾墙，矛尖森然，顿时懵了。
“让开！我们是自己人！”
有人嘶吼着拍击盾牌，却被盾后的士兵厉声喝止：“回身杀贼！否则格杀勿论！”
溃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后方的“自己人”此时竟成了拦路的刀。前有隋军铁骑追杀，后有同族刀兵堵截，绝望瞬间笼罩了这群丧家之犬。
高坡上，杜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的冷笑更深了几分：“这泉子游倒是个识时务的。
战场后方。
“我们凭什么回去送死！”有溃兵红着眼嘶吼，根本不愿转身去抵御隋军铁骑，握着长刀就朝泉氏军阵冲去。
“唰唰唰——”
回应他们的是盾牌后抽出的长矛。冲在最前的溃兵还没看清矛尖，身体己被硬生生刺穿，鲜血顺着矛杆淌下，在冻土上积成一滩滩暗红。
剩余的溃兵僵在原地，惊恐地瞪着眼前的同袍，这些穿着同样甲胄的泉氏士兵，竟真的对自己人下了死手！
有溃兵下意识地想后退，可身后的人潮却像涨潮的海水，根本由不得他们停下脚步。
此时的战场上，除了被定辽卫和骁果卫斩杀的两万多具尸体外，还拥挤着近六万溃兵。
这六万人挤成一团，后面的人被前排溃兵挡住，更后方的人又被潮水般的人流推着向前。
整个溃兵洪流被隋军铁骑驱赶，身不由己地朝着泉氏军阵撞去。
望着无数向己方军阵拥挤而来的溃兵身影，泉氏士兵握着长刀的手微微发颤。可当瞥见阵后家主那冷硬的身影时，他们终究还是咬碎了牙，猛地向前挥刀。
刀锋劈进前方溃兵的脖颈，滚烫的血沫喷在脸上，那温度烫得他们眼眶发酸，却也彻底浇灭了对同胞的最后一丝犹豫。一刀接一刀，动作机械得像在劈砍木头。
随着数百具尸体在泉氏军阵前堆成矮丘，溃兵们眼中的恐惧终于被滔天怒火取代。
“泉氏这是要逼死我们去死！”
有人红着眼嘶吼，比起后方追命的隋军铁骑，这些同室操戈的泉氏士兵，更让他们痛恨！
“拼了！他不让我们活，谁也别想好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话语就像火星落进了炸药桶。
整个溃兵洪流轰然炸开，无数人疯狂地踩着同伴的尸体，以最前排的人肉为盾，嘶吼着向泉氏军阵冲杀过去。
那股裹挟着绝望与怨恨的冲击力，竟让前排泉氏士兵的盾阵都开始“嘎吱”作响。
“轰——”
人潮与尸堆的冲击力越来越强，泉氏军阵的盾墙终于被撞开一道口子。
更多溃兵像潮水涌了进去，他们看泉氏士兵的眼神比看隋军还要怨毒，毕竟隋军是敌人，可这些同泽却是背后捅刀的豺狼！
“砍死这群叛徒！”
溃兵的刀劈向泉氏士兵，泉氏士兵的矛也刺向溃兵。
原本整齐的军阵里瞬间成了绞肉场。
喊杀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混在一起，比前方隋军追杀的动静还要嘈杂。
越来越多的溃兵涌入，泉氏军阵的阵型彻底乱了。
有人在砍杀中哭喊，有人在混战中怒吼，一场同族相残的大乱斗，就这么在浿水战场的后方疯狂地蔓延开来。
高坡上的杜尧俯瞰着战场全局，自然也望见了泉氏私兵与高句丽溃兵厮杀的惨烈景象。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声自语：“自相残杀泉子游倒是帮了本帅一个大忙。”
杜尧要的从不是单纯的斩尽杀绝。
这浿水之战，他既要一举击溃高句丽主力，更要瓦解这些世家大族的部族联盟。
如今泉氏为求自保向同族挥刀，溃兵们为求活命反噬同族，这道裂痕一旦撕开，往后高句丽各部再想同心同德那是难如登天。
“来人！”杜尧转头对身旁亲卫沉声开口：“速速去战场传令，告知定辽卫和骁果卫的诸位将领，让他们放缓追杀高句丽溃兵的速度！”
“得令！”亲卫沉声领命，当即策马冲入战场，将杜尧的军令飞速传达下去。
战场东侧，宇文成都的凤翅鎏金镗刚挑飞一名试图拦截的乙支氏偏将，余光却瞥见后方的定辽卫铁骑竟放慢了冲锋势头，连他亲率的骁果卫也收了马速。
那如利刃般驱赶高句丽溃兵洪流的阵型，竟缓缓稳住了。
“怎么回事？”
宇文成都勒住马缰，甩了甩凤翅鎏金镗上的血珠回身望去，却见骁果卫郎将正挥手示意士兵暂缓突进，定辽卫的黑甲骑兵更是列成半月弧，分明是在列阵防御，而非追杀。
宇文成都脸上顿时露出不解之色。
眼下正是乘胜追击、斩杀高句丽溃军的大好时机，他不解为何定辽卫和骁果卫会突然停止追杀。
而在他身前不过数丈之距就是乙支氏酋长那晃动的将旗，只要再冲一阵，一定能将这名高句丽酋首斩落马下！
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两支大军竟停了冲锋。这让前方的乙支氏酋长得了喘息之机，很快就调集了更的多人手挡在了他的冲锋路上。
“该死！”宇文成都低骂一声，愤怒地挥舞着凤翅鎏金镗，当场将一名趁机偷袭的高句丽将领劈落马下。
宇文成都虽然自负勇武无敌，很想斩杀乙支氏酋长获得战功，但他也没忘自己的先锋之责。
眼下骁果卫和定辽卫都停了攻击，总得弄清楚缘由，更何况斩杀那酋首的最好时机己经错过了。
宇文成都抬眼望向乙支氏酋长的方向恨恨地看了一眼，面露不甘地调转马头，朝着骁果卫方向策马返回，他倒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