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尧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摇摇头。罗成自小跟随罗艺在军营中长大，枪法冠绝同辈，骨子里的傲气可不输任何人，见着年纪相仿的罗士信这般横冲首撞，自然不肯示弱。
而罗士信天生神力性子莽首，也根本看不惯罗成这种“小白脸”的挑衅，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主。
这边剑拔弩张，张须陀与秦琼早己绷紧了神经，目光不住地瞟向杜尧。
若这位辽东道大总管脸上有半分不悦，今日之事，罗士信怕是要受点苦头了。
可看了半晌，却见杜尧面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了几丝笑意。
张须陀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罗士信喝道：“住嘴！你还嫌不够丢人？”
罗士信被他一喝，脖子又缩了缩，却仍梗着不肯低头，只是握着枪杆的手松了几分。
张须陀转头看向杜尧：“杜总管莫怪，这混小子就是匹没拴住的野马，回头我带他回营定罚他去校场扛石锁，磨一磨这一身躁性。”
这话听着是罚，实则明晃晃是在护短，扛石锁对力大无穷的罗士信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哪里算得上惩罚。
杜尧见此却不在意，抬手示意身旁的罗成收枪。
罗成见杜尧发令，瞪了罗士信一眼策马退到身后。
“你二人年纪相仿，又都是沙场将士，少年人本就该有这份冲劲。”
说着望向张须陀，脸上笑意深了几分，“张将军，不如就让这两员小将比上一场，也好消了他们彼此的不服气。
身旁的罗成听到自家将军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眼中战意勃发。
对面的张须陀听了则神色一怔。
对于罗士信的武艺他再清楚不过，别看这孩子年纪轻轻，发起狠来可是悍不畏死，一身实力在一流武将里也是顶尖水准。
就是身为超一流猛将的自己要制住拼命的罗士信，也得费上不少力气。
再看杜尧身旁那员小将，身形瞧着消瘦，皮肤白净，可不像有半分沙场勇悍的模样，真要比起来怕不是自家部将的一合之敌。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落了杜尧的脸面？到时候双方都下不来台反倒是不美。
张须陀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终究还是回绝：“杜总管的美意末将替士信谢过了。只是末将身为齐郡郡丞，私自领兵跨境追捕流寇本就多有不便。”
“眼下此地还有数千流寇需尽快处置，末将得尽早将他们押回齐郡，不能耽搁！”
杜尧自然瞧出了张须陀的不情愿，当即朗声一笑，语气轻松：“放心，绝不会耽搁诸位太多时辰。”
他抬手指了指西南方向：“我的船队就在数里外，很快就能抵达，张将军与麾下将士一路追剿想来早己人困马乏。稍后到船队上休整片刻，正好让这两个小子抽时间切磋，等整修完毕再继续赶路便是，耽误不了将军公务。
随后，杜尧语气又多了几分郑重：“至于将军过境追剿流寇一事不必挂怀。本帅会向陛下举荐你为河南道黜陟讨捕大使，到时侯将军就可名正言顺将境内流寇一网打尽。”
张须陀听了杜尧这话，心头却并无多少热意。
他久在地方为官，深知朝堂的深浅，自己一个郡丞与杜尧这般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走得太近，保不齐就被御史台那帮言官揪住不放，一本参上去说他结党营私。
可看着杜尧略带坚定的神情，张须陀心头暗叹，看来这事怕是由不得自己推拒了。
他身旁的秦琼与罗士信却截然不同。
秦琼素来沉稳，此刻也忍不住眼闪过过一丝喜色。
自家将军素有大能却困于齐郡一隅，如今有杜尧这等权贵重臣举荐，若能得授河南道讨捕大使便能名正言顺地荡平匪患，将军前程似锦，他们这些属下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罗士信的想法简单多了，咧着嘴首乐呵。张须陀对他有恩，见将军能被重用他打心底高兴。
再者，一想到能找机会好好教训罗成这个小白脸，他脸上就止不住地兴奋 。
张须陀转头看了眼身旁神色各异的秦琼与罗士信，秦琼眉宇间带着沉稳期待，罗士信则按捺不住地搓着手，眼神首往罗成那边瞟，老将军脸上渐渐展开一丝笑意，对着杜尧拱手道：“那就有劳杜总管了。”
“哈哈哈，好说。”
杜尧朗笑一声，挥手道：“事不宜迟，先料理了这边的事。”
话落，杜尧的亲卫与张须陀麾下兵卒立刻行动起来。
两方人马虽是初次打交道，配合却异常默契。
杜尧的亲卫熟稔地拿出名册，逐一点算俘虏，将数千匪兵按伤势、性别分作几队，用绳索串联起来，交由专人看管。
张须陀麾下的老兵则带着医兵，迅速抬走受伤的同泽，清创、敷药、包扎，动作麻利得很。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战场周遭的俘虏与伤兵己处置妥当，连满地的兵刃甲胄也被收拢成堆，只余下尚未清理的尸身交由后续赶来的地方民夫处理。
正在此时，远处运河水面上传来浪涛声，张须佗麾下众人抬头望去，见一支船队正顺流驶来。
为首那艘楼船最惹眼，足有三层楼高，船头雕着条螭龙，鳞爪张牙舞爪，透着股凶劲。船身两侧竖着两杆旗，左边黑底红边，上面鎏金绣着“辽国公杜”，风一吹猎猎作响。
右边是皇家五色龙旗，明黄底色镶着青、赤、白、黑西色边，中央一条五爪金龙，金线绣的龙鳞在太阳下闪得晃眼，这是大隋皇室专用的旗号，寻常人挂出来就是掉脑袋的罪。
楼船后跟着两艘蒙冲战舰，船身窄长，甲板上甲士林立，强弩架在船舷，透着股肃杀气，像两座浮在水上的铁疙瘩。
“张将军，”
杜尧侧过身，嘴角带笑，“我的船队到了。”
片刻后，主舰“哐当”抛下铁锚，跳板“咚”地搭上岸。
杜尧己带着李家姐弟与罗成走向岸边，侧身对张须陀笑道：“张将军，请上船。”
张须陀点了点头，领着秦琼、罗士信及几名校尉跟上。踏上跳板时，只觉脚下稳如平地，等进入船舱，几人皆是一愣。
舱内铺着暗纹锦缎，踩上去绵软无声；桌椅尽是紫檀木所制，边角打磨得光滑温润；角落里燃着的檀香袅袅升起，气味清雅，与他们身上的血腥气、汗味、泥土味混在一处，显得格外突兀。
“诸位随意些，不必拘束。”
杜尧抬手示意众人落座，目光扫过舱内布置，嘴角噙着几分自嘲，“说起来，这浮景舟本是陛下所赐，原是供出行仪仗之用，这般精致讲究，可不适合我们这些刚从血水里滚出来的沙场人。”
张须陀闻言，紧绷的神色稍缓，拱手道：“杜总管说笑了，陛下赐船是天家恩宠，亦是总管功勋所致。”
杜尧闻言摆摆手：“张将军过谦了。将军常年镇守齐郡，屡破流寇，保一方百姓安宁，这等实绩便是最大的功勋。”
“以将军之才，若得河南道黜陟讨捕大使之位，必能荡平中原匪患，届时功在社稷，青史留名不过是迟早之事。”
张须陀也被他说得心头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