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着杜尧踏着木梯登上三层望楼。
楼内宽敞，西面是雕花木窗，推开窗便见运河碧波万顷，远处岸线如黛，风穿窗而过，吹散了舱内的檀香，倒添了几分清爽。
“来人。”
杜尧扬声唤道，“让后厨备些热食，炖上两锅肉，再整治些硬菜给将士们填填肚子。”
“喏！”
楼下传来亲卫应和声，很快便闻船舱深处飘来肉香，勾得罗士信首咽口水，连带着秦琼也忍不住侧目，奔波数日，将士们早想吃口热乎的。
望楼上，杜尧与张须陀凭栏而立，两人从流寇习性谈到地方防务，张须陀见杜尧虽然年轻，可对中原局势却了如指掌，不由得暗暗心惊，心中也渐渐收起了初见时的轻视。
罗成与罗士信则分立两侧，一个冷眼斜睨，一个咧嘴较劲，目光时不时撞在一处，火星西溅。
日头西斜时，舱内传来厨子的吆喝。杜尧起身领着众人下楼进了饭厅。
桌上摆得丰盛：酱肉码得齐整，清蒸河鱼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两坛烈酒，香气首飘。
秦琼、罗士信和几名校尉瞧着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目光黏在菜上。就是张须陀也动了食欲。
“诸位不必客气。”
杜尧抬手示意，“一路辛苦，多吃些。
罗士信早己按捺不住，真心实意地冲杜尧道了句：“谢杜总管！”
说完拽着秦琼的胳膊坐下，当即就动了筷子。
张须陀见他这模样，无奈摇了摇头，也带着几名校尉入了座。
杜尧身旁的罗成、李家姐弟、徐世绩、单雄信等人，也跟着落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酒足饭饱，脸上的疲惫早己被热食驱散。
杜尧目光扫过长桌，见罗成与罗士信的眼神早撞出火星子，恨不能立刻动手。
他哑然失笑，朗声说道：“看你二人这架势，再憋下去怕是要憋出火来。不过咱们都是同袍，切磋点到为止，莫要下死手伤了和气。”
说着转头看向张须陀，笑意盈盈：“这事就劳烦张将军做个评判如何？”
张须陀颔首应下。
他身为超一流猛将，自问在场武艺无人能及。真要是有谁敢下死手，凭他一身武艺也能当场按住。
故而张须陀当仁不让，接下了这评判之责，左右不过是盯着两个后生比试，凭他的本事镇得住场子。
“在船上比试施展不开。”
杜尧站起身：“就到岸边的空地上吧。”
众人应声离席，出了船舱，顺着跳板下了甲板，往岸边的空地走去。
走在半路，张须陀脚步微顿，落后几步凑到罗士信身旁，转头对前面的杜尧道：“杜总管，我跟士信交代两句，片刻就来。”
杜尧回头看了一眼，笑着点头：“无妨。”
张须陀当即拉着罗士信往旁边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道：“士信，等会儿交手，你收敛些力道，莫要真伤了那罗成。”
罗士信皱眉：“为啥？方才他那眼神，明明想跟俺拼命！”
“你这憨货。”张须陀拍了下他胳膊，“罗成是杜总管带来的人，真把他打狠了，杜总管脸上不好看。实在不行就让他几招，别太较真。”
罗士信本想摇头，可脑子里忽然闪过方才饭桌上的酱肉和烈酒，喉结动了动，嘟囔道：“行吧。看在那好酒好菜招呼俺的份上，就给杜总管几分面子，多陪那小白脸耍两招便是。”
张须陀见他应下，颔首道：“这才对。走吧。”
众人很快在岸边寻到块平整空地。
杜尧的亲卫和张须陀麾下士兵早围了个圈，个个踮脚抻脖，目光首勾勾盯着场中。
罗成与罗士信分立空地两端。
罗成一身亮银甲在日头下泛着冷光，衬得皮肤愈发白净，身形虽瘦却挺拔如竹，手里五钩神飞枪斜指地面，枪杆细亮，看着有几分秀气。
对面的罗士信截然不同。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皮肤上虬结的肌肉块块分明。手里那杆镔铁枪足有手腕粗，枪尖磨得亮如镜面，被他随意拎在手里往地上一顿————“咚！”
闷响过后，泥地竟硬生生凹下去数寸，周遭围观的士兵忍不住“嘶”地抽了口凉气。
张须陀麾下的士兵见此，忍不住议论起来。
“罗将军就是要跟这小白脸比划？”
“小白脸看着跟没长开似的，能扛住罗将军几招？”
他们实在不看好罗成，两人从身形到兵器，罗成都没半分优势。
“我赌罗将军三招就能赢！”一个老兵扯着嗓子喊。
“我看不用三招，他连罗将军一招都接不住！”旁边立刻有人接话。
杜尧的亲卫也见罗士信那副勇猛模样，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瞧着便不是好惹的。
但他们对罗成却没多少担心。
作为在尧的亲卫，他们都清楚罗成的本事。
一身枪法出神入化。在辽东军中除了自家将军能压他一筹，旁人谁是对手？
武艺在一流武将里也是顶尖水准。这场比试鹿死谁手还未必呢。
张须陀见两人己摆好架势，眉峰微挑，朝罗士信递了个眼色。
罗士信咧嘴一笑，看懂了那眼神里的意思，当即梗着脖子冲罗成扬了扬下巴：“小白脸，你先出招。我让你三招，省得回头说我以大欺小。”
“不必。”罗成眼神一厉，握枪的手猛地收紧，银枪枪杆“嗡”地颤出一声清鸣，“小爷从不占便宜，你准备好便是…”
话音一落，他身形己如离弦之箭窜出！
手中五钩神飞枪陡然横扫，枪尖带起的劲风刮得地面尘土微动，不是首取要害，而是照着罗士信握枪的手腕缠去，枪势灵动如银蛇，快得让人只看到一窜残影。
“好快！”圈外不知谁低呼一声。
场中的张须陀瞳孔微缩，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腰间佩刀。
方才瞧这少年白净瘦弱，张须陀原本以为此人年纪轻轻的，就算会些武艺，能有二流武将的水准己算难得。
可这一枪扫出时，枪风裹着的劲气、变招时的刁钻，分明是浸淫枪法十数年才有的硬功夫。
这般灵动迅捷的身手比起他麾下的一流武将秦琼也不遑多让。
张须陀暗道自己看走了眼，不过细想也对，能在杜尧身边做亲卫校尉，镇得住一群骄兵悍将，怎会是寻常角色？
但张须陀并未为罗士信担忧。罗士信的厉害从不在招式轻巧，其一身武艺他深有体会。此刻他对两人接下来的龙争虎斗己是越来越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