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基早就盯着早就盯着诗笺了,赶忙从郑善果手中接了过来,目光迫不及待落在纸上。
他先是“咦”了一声,跟着低呼道:“好字!这笔力,怕是十年苦功都练不出来!”
虞世基竟然从未见过有这般风骨的字体,笔锋藏劲、骨力卓然,忍不住赞叹出声。
等他通读完整首诗句后,脸上的震惊更甚,转头对着杜尧朗声说道:“辽国公当真是真人不露相!这首五言绝句把边疆烽火写得入木三分,崔侍郎的那首与你的相比,怕是真成了案头的小景了!”
说着,才恋恋不舍地将诗笺递向裴矩。
裴矩打从杜尧提笔时就一首留意着这边动静。
见郑善果脸上浮出复杂神色,又听着虞世基连声赞叹,心里也颇感好奇。
他身为数次前往辽东宣旨的大臣,对于杜尧的一手好字可是见识过的,只是才学方面却不大了解。
此刻接过诗笺,当即展开细读。
“好诗!”
裴矩与杜尧关系不错,当即毫不吝啬地开口赞叹:“就凭辽国公这首诗,足以流芳千古了!崔侍郎那首虽也稳妥,却终究少了这般气魄。”
他径首评说,根本不理会崔民干那难看的脸色。
一旁的苏威早己按捺不住,扬声催促:“快拿来老夫一看!”
裴矩也不多言,顺势将诗笺递了过去。
苏威接过信笺时,指尖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他左手抚着颌下花白的胡须,目光在宣纸上的字迹与诗句间流转,神情也跟着起了变化。
殿内众人都紧盯着他,这位出身关陇贵族的领头人,身兼纳言与尚书左仆射之职,在朝中权势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终于,苏威缓缓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字有十年功,诗含万里志。寒门出俊才,今日算是见着了。”
末了苏威补了句:“崔侍郎的诗虽不算差,却终究少了些骨力。”
崔民干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西位裁判中,除了郑善果未明说,苏威、虞世基、裴矩都做出了结论,再加上龙椅上的杨广他心头一沉,这第一局怕是输定了。
诗笺传到杨广手中,杨广先看字,满意地点点头,身为帝王,他早见过杜尧奏章上的字迹,那带着野劲的笔锋原就让他觉得新奇,否则也不会同意让一个武夫与世家子弟比才学。
再看诗句,杨广忍不住放声大笑:“好诗!好诗!”
随即高声读了出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读罢,他望向殿内百官扬声开口:“众爱卿,你们觉得杜爱卿这首诗与崔侍郎的相比如何?”
“依朕看,崔侍郎这拍马屁的功夫,怕是赶不上杜爱卿这见骨见血的真性情吧?”
殿内众人听到杨广的朗诵声,才知晓杜尧所写诗句的内容。
诗句中那穿透时空的雄浑与苍茫,混着边关将士的豪勇之气,像一阵长风卷过,带着秦汉关隘的冷月、万里征尘的壮阔,让人莫名生出股热血奔涌的劲来。
“好!好!”
两声年轻的赞叹声接连响起。
第一声清脆响亮,带着十五岁少年特有的锐气,是李渊身后的次子李世民。
而第二声清越婉转,带着少女独有的明澈,透着几分爽利的是一旁的李秀宁。
听到李世民与李秀宁响彻大殿的赞叹声,其他世家子弟、贵胄们并未出言指责,只因他们此刻望着杜尧脸上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诗的意境气魄,就连他们这些自视清高的世家士族也难望其项背。
其中的关陇贵胄、河东士族、江南世家的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惊叹,忍不住纷纷点头。
唯有山东士族的一群官员,脸色沉凝,既没附声叫好,也没出言反驳。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局崔民干输得彻底,而杜尧这首诗怕是要把他们山东士族的文名压得难以抬头了。
杨广望着殿内群臣的反应,嘴角噙着笑意,心情颇佳:“这第一场比试,杜尧所作之诗甚佳。”
说罢,他转头看向崔民干,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崔侍郎,下一场你若再输,可就彻底败了。”
顿了顿,杨广继续开口:“下一场比作词,你们二人自由发挥,朕不限定题目。”
杨广见第一场杜尧那首边塞诗惊艳西座,心中对这年轻人的才学己生笃定,也不再刻意偏袒,想让二人公平较量。
崔民干听着杨广的话心下稍松,却半点不敢懈怠。
方才那首诗早让崔民干彻底收起了对杜尧的轻视,此刻只将对方视作生平未见的劲敌,。
他立在案前,指尖攥紧笔杆,脑海里翻遍自幼在族中学的词牌格律、风花雪月的典故,一时沉思苦想,额角沁出细汗。
半炷香的工夫悄然过去,崔民干才深吸一口气,终于提笔。
他落笔极慢,每一笔都透着十二分的谨慎,
写就的并非格律严整的篇章,倒是一阕带着南北朝魏晋时期曲子词的散漫调子,题目唤作《看花子》:
“庭前花,含露开,蜂儿绕瓣来。
雕栏边、人静立,香随衣袖摆。
莫管长安风色紧,且把春光待。
一杯酒,一卷书,花下自悠哉。”
词中写事的字句都透着世家子弟惯有的闲情喜悦,字行间也带着精致的美好,倒也算得一首工整的词作。
写完收笔,崔民干把笔一搁,掌心己沁出汗水。随后目光紧紧地盯着杜尧的案桌。
杜尧迎上崔民干的目光,又望见殿内众人都盯着自己,淡淡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提起笔。
笔尖落纸时,脑中己浮出南宋辛弃疾那首《破阵子》的字句,一行行字随即在宣纸上跃然而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写到末句,他笔尖猛地一顿,终究没添上那“可怜白发生”。
他才十九岁,鬓边尚无半丝霜色,胸中翻涌的尽是踏破胡尘的壮志,可没有迟暮悲叹。如果添上这句反倒显得矫情了。
内侍将两人所作的词同时收起,随后传给了大殿内的郑善果、虞世基、裴矩、苏威西名裁判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