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秋阳把火车站的玻璃幕墙照得透亮,像镀了层金。妮妮和阿哲站在检票口旁,手里捧着那个紫檀木盒,木盒的铜锁被阿哲擦得锃亮,映着两人紧张又期待的脸。广播里传来列车进站的通知,带着电流的杂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漫开。
“她会不会已经检票了?”妮妮攥着木盒的手微微出汗,指尖蹭过盒面的兰草纹,那是苏晚当年亲手烫上去的。三天前从民宿回来后,阿哲托城里的朋友查了苏晚的车票信息,得知她今天要乘早班车去江南,特意赶了最早的班车来车站。
“再等等,她说过喜欢在站台看会儿风景。”阿哲的目光扫过排队检票的人群,忽然停在不远处——一个穿着月白棉袍的身影,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手里紧紧抱着本蓝布包着的书,正是《槐下共暖记》。
“苏晚!”妮妮喊出声,拉着阿哲跑过去。苏晚回过头,看到他们时愣住了,眼里的惊讶像被风吹起的涟漪,很快又被慌乱覆盖,下意识地往检票口退了半步。
“等等!”妮妮追到她面前,把紫檀木盒递过去,木盒的棱角硌着掌心,却带着种踏实的重,“这个你带上。里面有沈书言的真日记,也有你没说完的话。别带着愧疚走,我们从来没怪过你。”
苏晚的手指触到木盒的瞬间,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随即又紧紧抱住,指节泛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木盒的铜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们的,可我……我那时看着书言的遗像,总觉得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在地下都不安稳……”
“我们知道。”阿哲从口袋里拿出块木牌,递到她手里。是那块刻了一半的“秋安”,后来他补全了字迹,还在边缘刻了圈小小的梅,梅蕊里藏着个“暖”字,“沈书言的执念是他的,你的愧疚是你的,本就不该缠在一起。以后别再把别人的错扛在自己身上,去南方好好画画,种你喜欢的梅,过你自己的日子。”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柔,像秋阳落在槐叶上的暖:“记得每年梅花开时,给我们寄张照片,让我们看看江南的梅,是不是比咱们这儿的更娇些。”
苏晚握着木牌,指腹抚过那些细密的刻痕,木头的温顺着指尖漫上来,把心里的冰一点点融化。她忽然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像落了星光:“谢谢你们……我会的。以后你们的《槐下共暖记》里,可不能少了我的份——我会在江南的画室里也种上梅和槐,画《南槐北梅图》,和你们一起守着这份暖,隔着千山万水,也算共生。”
“呜——”火车鸣笛的声音悠长,像在催着离别,又像在送着新程。苏晚把木盒放进帆布包,将“秋安”木牌塞进衣兜,紧紧贴着心口。“我走了。”她后退一步,对着妮妮和阿哲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汇入检票的人群,背影在晨光里渐渐远去,却透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妮妮和阿哲站在原地,看着火车缓缓开动,车窗里,苏晚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挥舞着那块“秋安”木牌,像在说“再见”,又像在说“保重”。
秋风吹过站台,带着铁轨的锈味,却也混着远处飘来的槐香——火车站旁的老槐树上,还挂着零星的叶子,被阳光照得透亮,像碎金片。妮妮靠在阿哲肩头,看着火车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却又填着满满的暖。
“现在,真的没有遗憾了。”阿哲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槐木戒指上轻轻摩挲,戒指的温度混着他的体温,让人安心。
回到画室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在画案上投下槐叶的影子,晃晃悠悠的,像在跳一支温柔的舞。妮妮从书架上取下《槐下共暖记》,翻开最后一页,把苏晚留下的那张槐花形纸条夹进去,旁边放着阿哲拓的“秋安”木牌纹样,拓片上的墨香混着槐香,格外清润。
她看着画稿上未完成的秋景,忽然觉得,所谓的情感反转,从来不是为了给故事添些波折,而是为了让人心更懂: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只有被岁月推着走的人,在执念里挣扎,在愧疚里摸索,最终都在寻找一条和解的路。沈书言困在他的“不甘”里,苏晚困在她的“亏欠”里,而他们,困在对“真相”的执着里,直到最后才明白,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妮妮重新拿起画笔,蘸了点胭脂红,在秋黄的槐叶旁,添了株小小的梅枝。梅枝很细,却挺得笔直,顶着个小小的花苞,像在盼着春天。不是为了记着过去的疑云,是为了记着:即使有过反转,有过伪装,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暖,终究会像槐与梅的根,在土里慢慢缠成甜的伴,不分彼此,共抵岁月。
阿哲走进来,手里端着两碗刚煮的莲子羹,甜香漫过画案。“在想什么?”他把碗放在妮妮手边,看着画稿上的梅枝,眼里的光很软。
“在想,以后的日子。”妮妮舀了勺莲子羹,甜里带着点清苦,像刚过去的这段时光,“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让人措手不及的事,但只要我们抱着对彼此的信,抱着对人心的软,就能把每一次反转,都走成暖的续篇。”
阿哲在她身边坐下,看着窗外的老槐树。秋阳把槐叶染成了金,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却不是萧瑟的凉,反而像在为新的生长腾地方。“嗯,”他应着,伸手揽住妮妮的肩,“就像这槐树,落了叶,才能在春天抽出更嫩的芽。咱们的日子也一样,过了这道坎,往后的暖,只会更沉,更厚。”
画室里的钟摆轻轻晃,“滴答滴答”的,像在数着安稳的时光。《槐下共暖记》摊在画案上,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字迹:“槐香未尽,暖亦未停。”
夕阳渐渐沉了,把天空染成了蜜色。妮妮靠在阿哲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和老槐树的呼吸渐渐合在一起。她知道,往后的岁月里,槐会年年落叶,梅会岁岁开花,而他们的故事,会像这永远漫着香的槐巷,把每一次相遇,每一次释怀,都酿成时光里的甜,永远安,永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