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众人,沉重舟与张虎去往驿馆。
一众兵丁士卒也都是散去,县令吴泽的尸身被抬到义庄暂且安放,如今正是天热,怕是连七日都保存不了了吧。
县尉又严令众人,不得将县令之死的消息散播出去,一切都等张虎和沉重舟将妖魔缉拿归案。
“我觉得这里面没一个好人!”
张虎说道。
“你觉得很对,纵然是有好人,在这种关头下也会挺而走险。”
“也是呢,搞不好就得人头落地。”
沉重舟转过去,一脸认真的瞧着他:“到时候连你也有的罪受!
张虎道:“娘的,这如何能牵扯到我?”
“你可别不信,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了,必然将吴县令之死都栽赃成是你办事不力,不说在河阳县,就是在桃源县你也是个白身,没什么后台,反正罪有人顶了就是了,到时候任凭你红口白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是刚才沉重舟答应的果断的原因之一。
张虎愣愣:“有这么可怕吗?”
“呵呵,如何没有,当官的哪有什么好东西,将来你官做得大了,也得和他们一样。”
“呸呸呸,真要是这样,老子就和宰小鸡一样,将那三人统统捏死,都别想活了。”说这话时,他正是满含煞气。
“不错,你是有这个本事做得到,可之后呢?须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留给你的路不就和那些个术士一样,被玄衣捕快终生追捕!”
张虎有些恼怒:“那你说该怎么办,咱们就只能替他们背这黑锅?”
“斩妖除魔自然是要的,更重要的是将这三人的罪行抖到上面,到时候他们三个死,功劳就全部都是你张捕头的。”
张虎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可就咱两这人脉,能抖给谁去?”
沉重舟象是早有准备:“那玄衣捕快徐大人不是地位很高嘛,她上回不是说去往河阳县,如今虽已离开,但至少证明是在这附近范围内活动,若是下次遇上,就全部说给她。”
张虎口中啧啧,神色里免不了要感慨:“哎呀,还是你想得远,他们三人的心思相较于你可是差远了,你才象是个当官。”
沉重舟:“呵呵!”
“那这缉拿妖魔的事情,咱们要从哪里入手,总不能就放任不管了吧?”
“不急,先去驿站里好好歇息上一日再说,我有些乏了。”
张虎嗤笑:“也好,反正着急的是那仨人,死的吴县令我也不怎么喜欢。”
……
入了驿馆先吃饭,之后上楼进房间。
沉重舟盘腿坐在床榻上,心念动间,《乾坤妖魔录》已在手间。
依次翻过,画中仙、黄鼠狼……上面已落下六位妖魔,其各有特色,各有其道,也各有其长,各有其短。
今时今日便要落下这特殊的第七位——李羡阳。
与楚书翰一样,他也是术士所化,只不过一个人成阴鬼,一个人则成了僵尸。
想起那日在湖畔以及傻子梦中的那一面,沉重舟最终落下笔来。
大地苍黄,正有黑压压一片乌云从远处扑来,如千军万马,气势恢宏!
玄衣,却又落满污泥。
长剑,却又锈迹斑斑。
长发湿漉,面有黑煞,似如泥土里刚出。
腐而不朽、生而已死,杀气腾腾,剑芒锋锐,这就是沉重舟想要突出来的。
笔墨落下,双目微微闭合,静待脑海里画面浮现。
……
大河之畔,水浪滔滔,如黄色巨龙卷着云雾,向西奔腾而去。
一侧山势连绵伟岸,一侧沃野不见边际,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形成了乌央乌央的一片白。
不管是那穿着灰色衣裳的,还是穿着蓝色服饰的,不管是绫罗绸缎的,还是麻衣草鞋的,全部用一块白布将头围上,约莫数千上万人,正是弄得声威浩荡!
沉重舟瞧见人群的尽头,一颗悬于大河畔的石头上,正有白衣壮硕老者振臂一呼:“苍天不仁,白莲临世,怜我生民,更始乾坤。”
这十六个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在场之人皆是在山呼白衣老者之名——大贤良上师。
如此阵势,一下子就让沉重舟联想到邪教之流。
那上师也是有几分手段的,从怀中摸出两张符咒振振有词,丢入火盆里后两团火焰冲天而起,竟是在半空中形成金色的莲花,直至散于苍穹!
下方百姓见之无不是狂热迷糊,口中叫喊着永生、去灾之词。
也仅有少年李羡阳,依旧保持着的冷静。
一袭白衣,抱着怀中长剑,神色十分冷漠。
今年他弱冠之年,自幼就拜了名垂天下的剑师为师。
十七岁那年,就将七日水云剑修习到融会贯通,甚至比之其师也是不遑多让;此后师又写了一封举荐信,寻到江宁府处拜了一位云游道人为师,学得一身术士的本事。
又三年,取得了非凡的成就,离开云游道人下山的那一日,李羡阳记忆深刻。
竹林掩映,古庙沧桑。
一身破烂衣衫的老道士盘腿在台阶上:“羡阳,本就是缺阳之意,你又跟随本道修行了三年的孕神之法,体内更是阴盛阳衰,一旦失衡必会影响了修为;所幸七日云水剑虽得一个水字,可过刚过烈,沾得纯阳之气,如此能中和一二……”
老道士这一番话,也点出了李羡阳为何会化作僵尸。
阴神盛而以阴遇阳。
他立在原地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老道士摇头:“没了,下山去吧。”
闻言,李羡阳却是不动:“传授我剑法的师傅曾说过,要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出师,只需和师傅比试过一场就知道了……所以,他死了。”
老道士愣了愣,随即大怒:“好歹毒的逆子,你难道一点旧情就不念?”
李羡阳气定神闲:“我若是念了,师傅会全力出手吗?”
说着,剑已是握在手上。
……
老道士自然是没有对他藏私,反而是倾囊相授,那具冰冷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又一次弑师。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下了山,继续寻求让自己变强的法子。
大贤良上师的仪式十分盛大,每日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傍晚,连续三日都不停歇。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玄衣捕快的追杀,等李羡阳在小道旁的破庙里再次遇到他时,这位老者早已没有了仙风道骨,就只有一身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