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夏。
日热,水多。
又是下了一整天,沿河街也没几个行人,敬灵轩门虽大开着,但那副颇有争议的画卷却是在收在屋子里。
效果展示足够了,剩下的就等有没有人上门了。
沉重舟坐在里面打坐修炼,外面吱吱呀呀的,是车辕压过路面的声音,还伴随着马蹄的声响。
不偏不倚,就在门口停下,沉重舟已是迎上前去,从中而出是个麻衣麻鞋的汉子,上回买走画中仙的也正是他。
今日,不由地多观察了一会儿。
约莫四旬上下,生得魁悟精壮,一双鞋子干干净净,不见有任何水渍沾染其上。
至于头顶,则飘着一团红气,艳丽的程度更是要胜过张虎不少,难不成在这桃源县,还藏了比他武艺更高强之人,竟然还是个马夫?
进来,直奔着那副画卷而去:“一百两,是孤品吗?”
沉重舟回礼道:“日后敬灵轩只卖孤品,不知客如何称呼?”
汉子道:“不必知道名讳,买你的画就是了。”
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沉重舟也只好作罢。
他将画卷包装好后,才递给对方:“若下次再有类似的画,不知客还要否,要的话我便早早留着?”
“那得看我家主人喜不喜欢了。”
说罢,驾着马车而去。
书画这等风雅之事,本就是城中那些吃饱了撑的公子哥才干的,圈子里的人沉重舟也都认得,但就是想不起来这位汉子所称的主人,是哪一位?
又会不会是隐士什么的,自己未尝一见?
念及此处,他将《乾坤妖魔录》召唤出来,试了试,上面落不下汉子的形象,可以确定对方是人,排除了是妖魔的嫌疑。
又过了片刻,雨势稍小,街面上开始有了人。
张虎将身上蓑衣斗笠脱在门口走了进来,这厮也不说话,只痛饮了一壶茶后就坐在那里生闷气。
这几日才将那三百两银子送出去,正是兴奋着呢,今日就象老黄瓜似的成了老蔫。
“怎么,这城中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惹到你这莽夫身上?”
张虎叹了一口气:“唉,我说你小子就别取笑我了,刘捕头这厮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今日一早喊我过去时,我就知道一定有事。”
沉重舟纳闷起来:“他不是将你钱都收下了吗,又在何处为难你?”
“可恶就是可恶在此处,今日衙门里突然来了一位捕快,说是从隔壁县里调过来的,一现身刘捕头就将他抬的很高,甚至还有点打压我的意思,后来我打听了一下,这姓邓的竟然是刘捕头的徒弟,两人早在十年前就认识,偏偏在这个时候将他调来,其目的可想而知了!”
这话沉重舟听了也十分不悦。
前几日若不收银子都还好说,可银子都收下了偏偏来这么一招,属实是有点恶心。
“看来他这是有意与你争锋了,到了这时候,纵然是县尉想要抬举你,你自己也不能太落于人后,毕竟咱们可以花钱上下打点,他刘捕头也可以花钱上下打点。”
张虎点头道:“这我如何不省事,因此当那姓邓一说起他要为县里解决一桩悬案时,我立即抢了下来,若是被他做成了,我这脸面还能往哪里搁!”
“是哪一件?”
“就城东巷子绝户的那间。”
关乎这桩悬案,沉重舟早早就听说过。
是说城东原本有一处宅子,四年前卖给一家子五口人,可在这五口人住进来的当晚,就都离奇死亡了。
父母将自己吊死在院子里,三个孩子一个落入井中,一个将头埋在炉灶里,一个用剪刀将自己喉咙捅穿,五口人四种死法,当时轰动一时,甚至有人说是鬼神食人,都到了城中人人自危的地步。
那时候张虎才刚衙门,每日里跟随刘捕头奔波,也一直没能有个结果。
最后衙门出了告示,说是说城外有山贼作崇,后逃之夭夭,正在缉拿当中,百姓们当然是不信这一套!
此就成了悬而未决之案,时至今日那院子都还贴着封条,纵是有外人靠近都觉得心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鬼宅。
这厮看来是捉鬼上了瘾,连这差事都抢了下来。
“你做得对,拢共算起来刘捕头也就是四五月的时日了,说不定拖延一阵也就过去了。”
张虎却道:“这回我是真心想着查案子来着,咱们连黄鼠狼都能干掉,还怕了区区一鬼魅!”
还真被沉重舟猜中。
“所以说……你今日是来求我的,对吧?”
“嘿,就算是吧。”
沉重舟想了想:“好,那咱们今晚就去瞧瞧,赶在那姓邓的前头!”
……
入了夜。
街面上不见灯火,唯有远处城楼光亮半点。
沉重舟与张虎就站在那宅子外,门上是贴着封条,不过因年代久远就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一条痕迹,大门正用了粗壮的铁链锁紧。
张虎上前,将那锁打开了,扯掉链子,一把推开大门。
沉重舟没有先进去,而是立在门口瞧了有一会儿。
从此间看过去,院子里已是杂草丛生,屋舍也因常年没人居住的缘故,在有些角落里墙壁已然裂开,四面的门窗都是敞开着,常有风雪雨水进去,正是乱糟糟的一片。
腐烂的木头,斑驳的墙壁,长满绿苔的痕迹,什么都有……就是唯有缺少活人的痕迹。
“确实阴森恐怖,这氛围藏匿鬼魂很合适!”
“你不是能瞧见那玩意吗,现在可有看到什么?”
沉重舟摇头:“啥也看不到,除了潮湿脏乱,几乎与寻常宅子并无区别,若是能修缮一番,该种的花草都给种上去,我觉得住里面铁定比我那铺子要强。”
“那你怎么不将它买下来,如今可便宜的紧!”
唠叼了这一会儿,沉重舟也不先迈腿,而是向着张虎道:“请吧?”
“不是说没有危险,干嘛还小心翼翼的。”
“我只是担心有长虫,你皮糙肉厚应该不碍事。”
“娘的!”
张虎同样也担心地里的老六,他特意将火把点燃,在地上的草丛里熏了又熏,顿时听得索索作响。
不管是不是长虫,总之是有东西在的。
接下来就是在各间屋子一一走过。
尤其是院中那株长势极好的桂花树,沉重舟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当初就是在这树杈上,一下子吊死了两个人。
还有那一口水井,四面虽被杂草所复盖,但水质依旧是清澈见底;闷死过人的灶台倒塌了半边,还有另外半边能用。
在这些地方,瞧不见任何的不对劲。
“看来这事要查清楚很难呐!”
“怎么说?”
“若是刚刚事发,我还可以寻一些阴魂问问情况,现在早消散于无,纵然是真有厉鬼的妖魔作崇,怕也离开此地甚久,也落不下什么痕迹来。”
张虎开动脑筋:“会不会是地上这些长虫成精干的,连黄鼠狼都能当祖宗了,长虫杀几个人不难理解吧?”
“好主意,就是不知那县尉、捕头等人能否相信?”
“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