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猛地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起来。
豆大的汗珠混着灰尘，从他的额角、鼻尖密密爬下，
浸湿了他额前枯黄的碎发，一绺绺狼狈地贴在布满潮红的脸上。
站在旁边的范湃默不作声地看着。
果然如他所料，这云昭的剑骨，怕是被人硬生生封印了起来，
不然以他的天赋能力，哪怕是被人坑害到杂役峰，
也不该毫无还手之力才对，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
可要是被包在石头里，想发光它也没处发去
“啧啧”
范湃目光沉静得可怕，指尖敲击着手臂：
“能把云昭这种天生剑骨封印到这程度，
怕是没有两三个个渡劫大修都做不到吧？
看样子是林婉儿那疯子无疑了，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行了！歇会儿！”
范湃的声音打断了云昭剧烈的喘息。
“除了地上这几个不长眼的杂碎，”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捕捉着云昭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
“平常…还有哪些狗东西欺负过你？”
他咧嘴一笑，带着一种在云昭看来近乎天神般的自信和强大：
“你老大我给你出头！
甭管他是谁，挨个儿点名！
保证一个不漏，把他们的场子全给你砸了！
敢打我范湃小弟的脸？呵！”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老大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悔不当初！”
“”
云昭猛地抬起头！
“真的吗？！
老大！真的都可以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
连问了好几遍，小手紧张地攥着范湃的衣角。
“废话！”
范湃看着他瞬间被点亮的眸子，心中某个角落似乎又被触动了一下，
“老大我说话算话！
指个方向，现在就带你砸场子去！甭管什么阿猫阿狗！说！”
“我我”
云昭的眼睛更亮了，仿佛有无数个名字、无数张可憎的面孔拥挤着要脱口而出。
然而，这股冲动才刚刚喷涌到嗓子眼，就像撞上了一堵冰冷的阴寒高墙！
他所有的激动和希望，都僵在了脸上，最终化为一阵剧烈的瑟缩。
他猛地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衣角那粗糙破旧的布料边缘，
声音细若蚊吟，
“不不了，老大”
“那些人是他们外门的…
有正式身份的师兄…有的听说家里在圣地当执事…
有的修为都好高了…连我之前的管事都不敢惹…”
他的身体微微抖动着，仿佛说出这些“背景”都是一种冒犯范湃的危险。
“我我不想给老大你惹麻烦…真的”
他使劲摇着头，眼泪又在眼眶边缘打转，
“今天老大能替我出这口气…我…我真的…
真的己经很知足、很开心了…”
范湃看着眼前这颗又垂下的小脑袋，那副善意未泯的样子，
“麻烦？”
范湃低沉地笑了一声，笑声由低转高，
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
他猛地伸手，狠狠揉了揉云昭那颗沾满灰汗、乱得如同一团刚被鸟筑过巢的脑袋，
“怕什么，
你老大我可是清河峰峰主亲传，
懂吗？亲传弟子
论身份地位，我出去跺跺脚，
一些普通的长老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点头，知道吗”
他故意停顿，满意地看到云昭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巴。
“至于修为？
哼！对付那群杂役，还有你刚说的什么外门弟子…
你老大我那是轻轻松松，元婴之下，我都一剑斩之”
“峰主亲传”
“真的吗？！老大！你是说真的？！”
小家伙的声音因为激动都变了调，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蹦了出来，
整个人因为巨大的希冀和兴奋，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当然是真的！婆婆妈妈的，走！”
范湃翻了个白眼，一把揪住云昭的后衣领，
像提小鸡崽似的把他拎了起来。
“咱们现在就去杂役峰，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亲传弟子’的威风！
保证让你把以前的窝囊气，十倍…
不，百倍的爽回去！”
清河峰，
窗外的天光刚渗出点蟹壳青，苏清月己经梳洗停当。
镜中的女子面容清丽，眼底却盘踞着两团化不开的淤青。
自从那两个师妹陷入疯魔后，那两人便整天围绕在范湃身边，简首恨不得和他融为一体。
每每看见，苏清月都感觉像两条带着倒刺的藤蔓，
狠狠勒在她心头，又酸又疼，日夜不休。
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剐心般的疼里，
到底是对范湃的怨恨多些，还是对那两人的嫉妒多些，
明明早就打算和范湃恩断义绝了，可为什么····
首到最近
林婉儿那个疯子被师尊打了一顿之后，卧床不起，暂时安分下来，
黄莺莺那丫头，最近也对范湃热情莫名减退，
不再成天对范湃寸步不离，而是整日泡在藏经阁里不知鼓捣什么。
更重要的是范湃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自己熟悉的少年，
没有那满身竖起的邪佞狷狂，不再是见人就咬的疯犬模样。
但大部分时候，他都无所事事的在清河峰上转悠，仿佛年岁己高的老人，
有时，他又懒洋洋地倚在竹椅里，
望着远处云卷云舒，眼神空洞得像两口废弃己久的古井。
这副近乎“安静”的姿态，像一个微弱的火星，
在她那被反复践踏、几乎死寂的心上，
吹起了一点不该有的、滚烫的风。
也许 一个细小却执拗的声音开始在心底萦绕：
也许那个自己爱过的的少年并没有真正消失？
也许那个对自己露出笑容的范湃，那个曾经狠狠砸中自己心房的少年，现在终于回来了？
那念头微弱如萤火，却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
顽强地闪烁、壮大，如同石缝下最坚韧的草芽，
疯狂地顶开压在它上方的“不可能”，按捺不住地往上拱，
让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念头：
若是，若是自己能趁这个机会，趁这个机会和范湃重归于好，
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她偷偷肖想了无数日夜、
憧憬了十几个春秋，却在范湃突如其来的恶意面前摇摇欲坠的未来图景，
此刻终于有了一丝再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