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事无常，幻想终如晨雾，会被狂风无情撕碎。
范湃进入万妖森外围的早晨，薄雾未散，
少女的哭喊便像淬了冰的石子，砸破了这片难得的安宁。
“救命！来人哪！救命啊！“
黄莺莺看见那红衣少女被三个黑衣修士逼到绝境，发髻散乱，
嘴角淌着血，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布包，像护着最后一点星火。
“小杂碎，还敢跑？“
为首的刀疤脸笑得狰狞，
“把那丹药交出来，老子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范湃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
黄莺莺的心猛地提起，她看见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指节泛白。
“不过是个混血的野种，也配拥有这般至宝？”
另一个修士啐了口唾沫，唾沫星子溅在少女脚边，
“等扒了你的皮做成皮草献给少主，也算你这卑贱东西有点用处！“
"野种" 两个字落地的刹那，范湃抬了眼。
晨雾突然凝了霜，冷得像第西世他挥剑斩断苏清月发丝时的剑气。
黄莺莺甚至没看清他如何动的手，只听见三声短促的闷响，
三个筑基修士便捂着咽喉倒在地上，道基破碎的灵力波动，
混着血腥味漫开，惊飞了枝头的雀儿。
红衣少女惊得呆住，怀里的布包“啪嗒“落地，
滚出一个乌木锦盒。
“谢谢谢前辈！“
她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手忙脚乱的捡回那木盒，颤颤巍巍的捧过头顶：
“晚辈名叫离烟，前辈若不嫌弃，
这颗上品筑基丹药便献给前辈，还望前辈能···能饶我一命！”
范湃看了眼那木盒，感受着那盒中丹药散发的波动，
嘴角一抽，黄莺莺心中了然：
不过区区一枚低劣丹药，竟也配的上上品之名，引发这场追杀。
范湃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转身就走，
“不必。“
路见不平而己。“
黄莺莺莫名屏住呼吸，只感觉心中一揪。
她看见离烟愣了愣，突然抓起木盒追上去，
赤着脚踩过带血的泥土，红衣在月色里像团跳跃的火苗：
“前辈等等！前辈若不嫌弃，
我 我能辨万妖森的灵药，能寻避妖兽的捷径，求您让我跟着您”
范湃的脚步不停，那离烟跺了跺脚，咬着牙加速追了上去，
"前辈等等！我知道您不是冷血的人！
您救了我，我总得报答 ——"
范湃的脚步终究慢了些。
接下来的几年间，黄莺莺跟着两人在大陆各地流浪，就像道影子缀在他们身后。
她看着离烟每天清晨采来带露的灵果，把最饱满的那颗塞给范湃，
被他皱眉推开便偷偷放在他行囊边，第二日总能见那灵果核丢在草丛里；
看着她在范湃打坐时，用稚嫩的控火术点燃枯枝驱毒虫，
被火星烫了指尖也只是咬着唇笑；
看着她在暴雨夜把蓑衣往他身上披，自己缩在树下发抖，
却在他转身看过来时，慌忙摆手说 "我不冷"。
范湃的态度是慢满软的。
起初是冷着脸接过她递来的烤鱼，后来会在她辨识草药认错时，
用树枝在地上画出正确的叶片纹路；
起初是对她的絮叨充耳不闻，后来会在她被毒瘴呛到时，
不动声色地丢过去一枚避毒丹。
黄莺莺坐在溪边的礁石上，看着他接过离烟递来的水囊时，
指尖不经意擦过少女的指腹，那抹极淡的不自在，
是她在前西世从未见过的松弛。
她该高兴的。
他眼里的疲惫淡了些，偶尔会对着夕阳出神时弯起嘴角，
不再是那个被仇恨啃噬的孤魂。
可每当离烟叽叽喳喳围在他身边，每当他抬手揉揉少女被风吹乱的头发，
黄莺莺腕间的银鳞就泛起刺骨的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能让他展眉的人，不是陪他走过西世时光，尸山血海的自己？
转折发生的很是突然，那是一个黄昏，一个不知名的山谷。
离烟为了掩护范湃避开妖王的利爪，后背被扫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
血肉模糊里混着细碎的金红羽鳞。
她咬着牙说 "我没事"，身子却晃得像风中残烛。
范湃第一次失态地冲过去，指尖凝聚灵力按在她伤口上时，
颤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溪边清洗伤口时，离烟突然低声说，
下巴抵着膝盖，声音轻得要被溪水冲走，
我娘，只是我爹花钱买来的狐族奴隶，
我爹他，本就把我娘当成玩物，
又嫌我血脉不纯，天赋低劣，
生下来就把我扔在了乱葬岗"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的灵果汁混着泪，
"他们都叫我野种，说我活着就是玷污了火凤血脉
范湃正在拧干布条的手停了停，叹了口气，
伸手在离烟脑袋上轻柔抚摸，声音轻得像风，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 杀过很多人”。
他第一次对人说起自己的苦难，说起思过崖的冰，说起被至亲背叛的痛，
离烟许是动了真心，眼眶一红，扑在范湃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范湃轻拍着她的脊背，无奈的叹了口气。
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溪水映着他们的影子，像幅谁也插不进去的画。
自那以后，离烟便如同炽热的火焰一般，
炽烈的燃烧，释放着自己的爱恋，
她会在他打坐时悄悄为他披上外衣，
会在他望着远方发呆时递上烤好的灵兔腿，
会在星空下红着脸说 "范湃，我好像喜欢你"。
范湃起初是别扭地别过脸，后来会在她说完话转身跑开时，嘴角偷偷弯起浅弧；
起初是说 "胡闹"，后来总会在狩猎妖兽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
穷追猛打之下，范湃心中的坚冰也在逐渐融化，消融。
十年光阴如水流过，范湃终于是坚持不住，落入了离烟的炽热爱恋之中，
范湃的灵力波动第一次染上暖意，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草木萌发的微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