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上的林修猛地咳嗽起来，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在守在一旁的艾莲脸上。
“少爷！您别动！”艾莲急忙按住他试图撑起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急切的颤音，“您需要休息！亚伯先生说您的身体”
林修挥开了她的手。
“罗兰在哪？”
艾莲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躺下。
查理、乔治、威廉都围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劝阻。
“大人，您现在的状况，还是快去休息吧。”查理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
“罗兰怎么样了？”林修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威廉身上。
威廉沉默着，眼眸低垂，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林修。
“说！”他试图强行坐起，紧接着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乔治见状，咬了咬牙，说道：“老罗兰他情况很糟，伤得太重，失血太多，伤口已经烂了亚伯用了他压箱底的草药偏方，也只能吊着一口气，他说他说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林修的动作顿住了。
咳嗽声停了下来。
他躺在担架上，看着临时医棚顶上来回晃动的、用于照明的火把投下的阴影，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后，他再次挣扎，这一次更加用力。
“扶我起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大人！”
“少爷！”
众人惊呼。
“我说，扶我起来！”林修的声音陡然拔高，“去沃顿的尸体那儿！现在！”
艾莲最先反应过来。
她不再劝阻，而是沉默而迅速地上前，用自己的肩膀顶住林修的一只骼膊。
查理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另一边。
乔治和威廉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林修几乎是被半架着，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呼吸粗重，脸色苍白得吓人。
但他坚持着，穿过忙碌着清理废墟和救治伤员的人群，走向城堡外那片刚刚经历血战的场地。
战场已经粗略打扫过。
熊人的尸体被堆栈在远处角落，象一座座丑陋的小山，正准备焚烧。
而沃顿那具格外庞大的尸体，被单独放在一旁。
来到沃顿的尸体前，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搜它身上。”林修喘息着下令，目光紧盯着沃顿身上那简陋却厚重的骨甲，“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尤其是骨甲内侧。”
威廉和乔治立刻上前，忍着恶心和不适，用匕首撬开、割断连接骨甲的皮绳，仔细搜索。
很快，威廉的动作停住了。
他从沃顿胸前一块厚实骨甲的内侧，一个用兽皮巧妙缝合的隐秘口袋里，摸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比手掌略小的骨片。
材质不明，边缘被打磨得相对光滑，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古老的符号和图案。
“大人。”威廉将骨片递给林修，“只搜到了这个东西。”
林修接过骨片，指尖传来一种冰冷粗糙的触感。
他仔细看着上面的符号，眉头紧锁。
上面的文本晦涩难懂，他也只能辨认出几个单字。
“叫谢里夫过来。”他头也不抬地命令。
很快，那个矮小的红毛熊人被带了过来。
它看到沃顿的尸体时，明显缩了一下脑袋，小眼睛里闪过一抹紧张。
但当它的目光落到林修手中的骨片上时，猛地愣住了。
“谢里夫，你认不认得这个？”林修将骨片递到它面前。
谢里夫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小心翼翼地接过骨片，爪子有些颤斗。
它仔细看着上面的符号，眼睛越来越亮，连连点头：
“认得！大人！这是沃顿首领的宝贝！它就是通过骨片记载的咒文进行蛮血仪式的它让我们帮它找了好多仪式所需的材料”
“上面写了什么？需要什么？”林修问。
谢里夫努力辨认着，用生硬的人类语磕磕绊绊地翻译：“黑石粉……要五十格令……”它用爪子比划着名，“任意兽骨……要二司通……兽血……五司通……要新鲜的……还有一个……完整的头颅……不能碎……”
它顿了顿，继续辨认那些更复杂的符号：“还有……地葵花瓣……五片……岩茎……两株……就这些。”
材料清单清楚了。
兽骨、兽血、头骨在战场上随处可见。
地葵花和岩茎是北境常见的草药，亚伯的草药房里肯定有。
唯独黑石粉，需要从那种特殊的黑色矿石——黑晶矿中研磨提纯。
现在开始提纯是不可能了，领地缺乏专门的设备，只能让矮人工匠粗略将黑晶矿石研墨成粉。
“仪式步骤呢？法阵呢？”林修追问。
谢里夫挠了挠头，看着骨片上一处复杂的环形图案和周围连接的点线：“这个……看沃顿画过好几次……我……我能照着画出来！”
它抬起头，看着林修。
林修思索了几秒，随即，他猛地看向乔治和威廉：“把罗兰抬到要塞后面那个废弃的库房里！避开所有人！快！”
命令被迅速执行。
林修又对谢里夫道：“你需要什么来画？”
“只要是血，呃……新鲜的血……就行……”谢里夫小声地说着。
“乔治，去取一盆熊血来。”
废弃的库房附近相对平整空旷。
周围荒草丛生，足够隐蔽。
罗兰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场地中央。
他躺在担架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惨白，胸口的创伤狰狞可怖，边缘已经发黑溃烂。
谢里夫用爪子蘸着乔治取来的、尚且温热的熊血，开始在罗兰周围的石板上小心翼翼地刻画起来。
它的动作出乎意料地专注和熟练，复杂的环形纹路、扭曲的符号、线条逐渐在地面上显现出来，很快就画出了一道充满原始而神秘的诡异法阵。
林修强撑着身体，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过法阵的每一个细节，将它的结构、每一个符号的位置，全部记在脑海里——
如果仪式能够成功，那么弗罗斯特领未来就能够自主培养【战士】，而不用再去王宫，看那群王宫贵胄们的脸色。
很快，法阵完成。
谢里夫退后几步，看着林修，小声道：“大人，画好了……但是……这个仪式……我只见过兽人用……沃顿说……这股力量很野……很原始……人类的身体……可能……扛不住……”
林修沉默着。
他当然知道风险。
宫廷的升华仪式温和稳定，几乎不会存在失败的情况，但这“蛮血仪式”源自兽人，其力量属性必然更加狂暴，而且充满了不可控性。
再加之罗兰目前伤重的状态，恐怕也很难承受住这股狂野的力量——
成功率极低。
失败，就是立刻死亡。
但不做，罗兰必死无疑。
而且，如果成功……弗罗斯特领将拥有第二条晋升【战士】的途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是一场赌博。
去赌罗兰的生、甚至是弗罗斯特未来的可能性。
林修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开始准备材料。”
命令被迅速执行。
威廉从熊人的尸体上剔下一根足够分量的粗壮腿骨，重量在二司通左右。
乔治端来满满一大盆浓稠的熊血。
亚伯被匆匆找来，他取来了五片晒干的地葵花瓣和两株完整的岩茎——这两株草药在北境意外地常见。
而最后的一块头颅，则是死去的熊人首领——沃顿的头骨，摆放在法阵指定的位置。
按照谢里夫所说，使用【战士】的头骨，可能能够提高一点点仪式成功的几率。
五十格令粗略研磨的黑晶矿石粉末，被小心地撒在法阵的几个关键节点上。
所有材料准备就绪，按照谢里夫的指示，分别放置在法阵的不同方位。
最后，罗兰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来，安置在法阵的最中央。
他毫无声息地躺着，一动不动。
谢里夫看向林修，小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和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大人……可以……可以开始了……但是……激活阵法，需要……需要念诵咒语，并用……火焰点燃血脉的引线……”
它指的是地上那些用熊血绘制的纹路。
林修点了点头，示意它开始。
他自己则退后一步，目光死死锁定法阵。
艾莲和查理一左一右站在他稍后的位置，警剔地注视着一切。
威廉和乔治则守在演武场的入口处，阻止任何可能靠近的人。
谢里夫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法阵边缘，面对着中央的罗兰和周围的那些材料，缓缓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它开始低声吟诵。
那是一种古老、拗口的兽人语咒文。
声音起初很低沉，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随着吟诵的继续，它的声音逐渐拔高，变得沙哑而有力，每一个音节都象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随着它的吟诵开始变得粘稠、躁动。
明明没有风，但插在墙壁上的火把火焰却开始不自然地摇曳、拉长，投射出的光影在墙壁上扭曲舞动，如同群魔乱舞。
地面上，那些用新鲜熊血绘制的法阵纹路，在谢里夫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的吟诵声中，竟然开始微微发光！
不是明亮的光，而是一种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沿着纹路的走向缓缓流淌。
谢里夫的吟诵达到了高潮！
它猛地睁开双眼，小眼睛里竟然也闪铄着与地上法阵相似的暗红光芒！
它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一个音节！
与此同时，它抓起旁边一支燃烧的火把，将火焰猛地凑近了地面上一条主要的、正在发出暗红光芒的血线纹路！
呼——！
仿佛点燃了浸透火油的绳索！
那暗红色的光芒瞬间大盛！并且真的燃烧起来！
但燃烧的并非真正的火焰，而是一种粘稠的、如同流动熔岩般的暗红色能量！
火焰沿着血线纹路迅速蔓延，瞬间点燃了整个法阵！
那五十格令黑石粉如同活物一般，很快融入能量流中。
兽骨发出咔咔声，表面迅速变得焦黑，然后竟开始如同被高温灼烤的蜡一般融化。
五司通的新鲜兽血在盆中剧烈沸腾翻滚，咕嘟作响，血沫四溅。
那个完整的熊人头颅的两个空洞眼窝中，猛地亮起两团火。
五片地葵花瓣瞬间枯萎、焦化，两株岩茎则直接崩碎成粉末。
所有这些被激活、抽取、剥离出的、黑色的、白的、血红的、幽绿的、翠绿的、土黄的——
最终，这股变得无比狂暴、混乱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全部涌向法阵的最中央——罗兰的身体里！
轰！
一股无形的能量冲击波以罗兰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距离最近的谢里夫直接被掀飞出去，摔在地上，哼唧着一时爬不起来。
林修、艾莲、查理都被这股冲击波推得跟跄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不安地看着仪式的正中央。
法阵中央，罗兰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弓起！
他伤口处那些发黑溃烂的血肉，在能量的冲击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然后剥落！
而新的肉芽在能量灌输下疯狂地蠕动、生长，却又不断被过于强大的力量撕裂！
鲜血从他全身的毛孔中渗出，瞬间将罗兰染成了一个血人！
【勇士沐浴鲜血】
他的的脸上，表情扭曲到了极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暗红色的光芒明灭不定。
谢里夫趴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林修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罗兰要么在这股狂暴的蛮血力量中重生，要么——
就被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