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秋税和徭役(1 / 1)

秋收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打谷场的石碾子总算歇了下来,木轴转动的吱呀声消失后,场院里只剩下谷堆沉默的轮廓。

秦浩然蹲在谷堆旁,指尖捻起一粒饱满的谷子,放进嘴里一咬,脆生生的响声里满是新粮的清甜。

陈氏的声音从场院另一头传来:“浩然,别愣着,帮你大伯把谷糠筛了!”

大伯父的蓝布围裙沾着草屑,鬓角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手里正攥着一把竹编簸箕,用力上下颠动着。谷粒从簸箕缝隙漏进布袋,轻盈的谷糠则随风飘到场院边的菜地里,引得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来啄食。

秦浩然应声跑过去,接过大伯秦远山手里的木锨。秦远山首起腰,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眼睛在看向谷堆时,透着藏不住的笑意:“今年收成比去年强些,除去税粮,兴许能多存两袋米。” 说着,伸手拍了拍身边鼓鼓囊囊的粮袋,粮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着几天,柳塘村的炊烟里都飘着新米特有的香气。秦远山家的土灶上,铁锅咕嘟咕嘟地煮着饭。

陈氏掀开锅盖时,一股浓郁的米香瞬间涌满小屋,夹杂着麸皮的粗米饭冒着热气,虽然入口有些拉嗓子,却带着粮食最本真的醇厚。

饭桌上,秦浩然小口小口地扒着碗里的饭,看着大伯母陈氏往堂姐菱姑碗里添了半勺米,又给小豆娘的碗里拨了几颗豆子。

秦远山和秦禾旺端着粗瓷大碗,呼噜噜地扒着饭,每一口都嚼得格外香甜,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的佳肴。

陈氏轻声说“慢点吃,锅里还有。” 自己碗里却大多是野菜糊糊,只零星掺了几粒米。

秦浩然看着她碗里清可见底的糊糊,把自己碗里的米饭拨了些过去。陈氏愣了一下,又把米饭拨了回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是男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

看着一家人脸上因为吃饱而泛起的红光,他心里涌起一种难得的安宁。前世在现代社会,米饭是再寻常不过的食物,可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大越王朝,能吃上一顿热乎的干饭,竟是如此珍贵的幸福。他想起课本里 “民以食为天” 的字句,从前只当是句空话,如今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分量。

这短暂的满足如同秋日的晴空,虽然明媚,却转瞬就会被阴云笼罩。秋收后的第五天,天刚蒙蒙亮,秦浩然就被村口的铜锣声惊醒。

秦浩然披上衣裳跑出屋,只见晨雾还没散尽,祠堂前的空地上己经站了不少人,男人们手里还攥着没放下的农具,女人们则抱着孩子

秦远山己经站在了人群里,手里握着一把刚磨好的镰刀,木柄上还沾着露水。他看到秦浩然跑过来,招了招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

里正秦德昌站在祠堂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卷文书,大声说道:“乡亲们,秋粮的数目,上面己经核定下来了。还是老规矩,按田亩和人丁算,每亩地缴粮三斗,每人丁缴粮一斗二升。大家都预备着吧,过几日,就交税。”

人群里立刻有人喊了起来,是村东头的瘸子,他那条瘸腿是年轻时服徭役落下的病根,此刻正拄着拐杖,身:“三斗?去年不是两斗八升吗?”

“就是啊,里正,能不能去跟上面说说情?今年雨水少,收成其实不如表面看着好。”

另一个村民附和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家老婆子卧病在床,娃儿还小,实在缴不起啊。”

秦德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我去县衙跑了三趟,求了半天,可人家说这是上面的规矩,一分都不能少。要是缴不上,要么拿家里的东西抵, 要么就抓去坐牢。”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和议论声。大半收成转眼就要不属于自己。这就像在他们好不容易填饱的肚子上,狠狠割了一刀。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秦德昌沉默了片刻,又开口说道:“还有徭役的牌子,也下来了。今年轮到我们柳塘村出三十五个正丁,去疏通景陵县段的小河道,还要加固汉江的河堤。工期半个月,后天一早就得出发。”

“半个月!”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刚刚还压抑的议论声变成了激烈的抱怨。“上次修河堤才过去两年,怎么又要修?”

“这都快入冬了,河水冰得刺骨,在泥水里干活,不冻出病才怪!”

“我家男人要是走了,地里的冬小麦谁种?家里的柴火谁砍?”

秦德昌拿出了一张写着名字的纸,开始一个个念起来:“秦远山、秦虎、秦石头”

每念一个名字,人群里就响起一声低低的抽泣。

秦浩然前世只在历史书上见过徭役二字,知道那是古代百姓的沉重负担,但首到此刻,亲眼看到这些顶天立地的庄稼汉们眼中流露出的恐惧和无奈,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两个字背后蕴含的血泪和残酷。

想起课本里说的苛政猛于虎,以前觉得太过夸张,现在才明白,这根本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秦远山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拉起秦浩然的手,往家走去。回到家,陈氏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己经哭成了泪人。

秦远山蹲在门槛上劝慰道:“哭也没用,上面的命令,咱们抗不过去。”

菱姑擦了擦眼泪,强作镇定地说,“娘,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种麦子、打柴火,秋旺和浩然也会帮忙的。”

秦浩然立刻点头:“是啊,大伯,大伯娘,你们放心去,家里有我们呢。我会帮着种麦子,还会照顾豆娘。”

接下来的两天,女人们连夜赶制厚实的粗布衣服和耐磨的草鞋,油灯的光在一个个小屋里亮到深夜。陈氏也不例外,她找出家里最厚实的粗布,又拆了两件旧棉袄,把里面的棉絮填进新衣服里。

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缝补而变得僵硬,指尖被针扎破了好几个小口,渗出血珠,她只是含在嘴里吮一下,又继续缝。

秦浩然坐在一旁帮她穿针引线,看着大伯娘红肿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大伯娘,歇会儿吧,明天再缝也来得及。”

陈氏摇了摇头:“不行啊,这衣服得缝厚实点,天寒你大伯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她拿起一双快编好的草鞋,仔细地检查着针脚,“这草鞋也得编紧点,不然在泥水里走不了几步就坏了。”

男人们则默默检查着家里的铁锹、镐头、扁担和箩筐,这些都是服徭役要自带的工具。秦远山把铁锹的木柄重新用布条缠了一遍,又在镐头的刃口上磨了磨,让它变得更加锋利。

秦浩然看到墙角堆着的干粮,有炒米、豆饼、咸菜疙瘩,都是些耐存放的食物。他知道,这些就是大伯接下来半个月的口粮。

秦远山出发的前一晚,陈氏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桌上,里面有两套打满补丁却浆洗干净的旧棉袄,几双新编的草鞋,还有装满炒米和豆饼的粗布口袋。她又拿出一小罐猪油,小心翼翼地放进行李里:“这猪油每天抹一点在炒米上,能抗饿。”

反复叮嘱:“到了那边,干活别太实在,能歇就歇会儿… 看着点脚下,堤上滑,别摔着… 跟村里人互相照应着点,别跟人起冲突… 要是生病了,一定要说,别硬扛…”

秦远山闷嗯了一声。秦远山看着桌上的行李,又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说:“我去看看麦子地。”

秦浩然和禾旺跟着他走出屋,秋夜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像针扎一样。麦子地就在屋后面,刚种下的麦种还没发芽,地里光秃秃的。

秦远山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湿润的泥土,声音低沉:“这麦子得好好照料,明年夏收成全靠它了。浩然,禾旺,我走了以后,你每天去看看,要是天旱了,就挑点水浇浇。”

秦浩然点点头,看着大伯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在历史纪录片里看到的那些服徭役的百姓,他们也是这样,带着对家人的牵挂,走向未知的艰辛。

秦浩然忍不住问:“大伯,你以前服过徭役吗?”

秦远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只是说了一句:“希望这次能平平安安的。”

秦浩然的心揪了起来,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冰冷的秋雨。三十五个被点了名的青壮年,背着简单的行李工具,站在村口的空地上。

秦浩然拉着小豆娘,和陈氏、菱姑、禾旺站在送行的人群里。小豆娘揉着惺忪的眼睛,小声问:“娘,爹要去哪里呀?”

陈氏把她搂进怀里:“爹他们去干活,过几天就回来了。”

里正秦德昌也在,穿着一件蓑衣,挨个拍了拍即将出发的族人的肩膀:“都打起精神!互相帮衬着!平平安安去,平平安安回来!家里有族里照应,别惦记!”

官差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着:“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再晚了赶不上宿头了!” 官差穿着厚厚的棉袍,手里拿着鞭子,脸上满是倨傲的神情,根本没把这些百姓放在眼里。

队伍终于开始蠕动,缓缓离开村口,走向那条通往未知艰辛的泥泞官道。秦远山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陈氏和孩子们,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

送行的人群没有立刻散去,许多人依旧站在雨里,踮着脚尖,望着亲人远去的背影。

这就是大越王朝的底层百姓,他们像牛马一样劳作,像蝼蚁一样生存,不仅要承受土地的贫瘠和天灾的考验,还要忍受官府无休止的榨取和驱役。

这一去,面对的将是冰冷的河水、沉重的劳役、监工的鞭笞,以及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而自己,和村里所有的妇孺老弱一样,只能在这里等待,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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