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吸血虫(1 / 1)

看着二狗和其他几个村民的病容一日重过一日,秦浩然的心像是被泡在苦水里,又涩又沉。

蹲在院子角落,用小树枝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拉着,脑子里疯狂搜索着前世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关于血吸虫病,关于防治,关于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

可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空有超越时代的认知,却束手无策。他知道病因是水里的钉螺和尾蚴,知道需要灭螺、管粪、防护、治疗。

但在这里,在大丰王朝景陵县属沔阳府柳塘村,一个五岁孩童的身体,能做什么?说出来,谁会信?难道要跟族叔公说:“水里有看不见的虫子,得把所有的水沟用药粉泡一遍,还得把所有人的粪便集中处理发酵”?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只会被当成中了邪胡说八道。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秦浩然。穿越者的优越感在残酷的现实和可怕的疾病面前,被击得粉碎。

“不行,不能干看着!”他猛地站起来,找到正为医药费发愁的二狗爹娘,“叔,婶,下次去县城卖鳝鱼,让远山大伯带上二狗哥吧,去看看大夫!县城的大夫肯定比咱们村的有办法!”

二狗爹娘眼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虽然心疼钱,但看着儿子越来越鼓的肚子和蜡黄的小脸,最终还是咬牙同意了。

再次去到县城,卖完鳝鱼,秦远山领着二狗找到了一家医馆。坐堂的老大夫须发皆白,看着颇有些仙风道骨。他仔细查看了二狗的脸色、眼睛、浮肿的脚踝,又摸了摸他那硬邦邦的腹部,良久,摇头叹息。

老大夫提笔蘸墨,一边写方一边道:“此乃水蛊之症,乃沾染水毒,湿热瘀结于中焦,日久成臌。老夫且开几剂《太平圣惠方》中所载之‘鳖甲煎丸’加减,辅以茯苓、泽泻、猪苓等利水渗湿之品。需安心静养,切勿再近水湿,饮食务必清淡,忌油腻生冷。”

方子开了出来,上面的药材名字秦浩然大多不认识,但一看那价格,心里就凉了半截。每一剂都所费不菲,而且老大夫言下之意,也只是缓解,难以断根。

这药或许能暂时减轻一点二狗的腹胀,却无法杀死他体内那些疯狂繁殖的虫卵。杯水车薪,徒耗钱财。

回到村里,秦浩然鼓起勇气,找到里正秦德昌和几位族老,试图劝阻大家不要再轻易下水。

“德昌爷爷,各位叔公,那水沟真的有问题!二狗哥他们就是例子!不能再让娃们和叔伯们下去了,会得一样的病!”

族老们沉默着,秦德昌叹了口气,声音沉重:“浩然娃儿,你的心是好的,爷知道。可不下水,哪来的收入?田里的活能离得开水吗?车水、薅草、施肥,哪一样能不下田?抓鳝鱼虽说是个添头,可眼下也能换些油盐钱,贴补家用。”

一个族老接口道:“是啊,娃娃。日子还得过。不能因为一两个人病倒了,就全族人都停下活计,等着饿死啊。咱们庄稼人,命贱,只能硬扛。”

秦浩然还想争辩:“可是”

秦德昌摆摆手,打断了秦浩然:“好了。以后下水多注意些,上来赶紧用清水冲干净。各家多看着点孩子,有不对劲的早点说。浩然,你的话,爷记心里了,但这事…难啊。”

秦浩然的呼声,很快就消失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大人们依旧得下田,孩子们为了那点零花钱和肉腥,依旧偷偷往水沟边跑,只是心里多了层恐惧和阴影。

秦浩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孤独。他看着家里饭桌上偶尔出现的水生零嘴,从河里捞上来的水菱角、荸荠(马蹄)。小豆娘拿起一个还沾着泥水的荸荠,就要往嘴里塞。

秦浩然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打掉了豆娘手里的荸荠:“别吃!生的不能吃!”

豆娘被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起来。

大伯母陈氏闻声过来,皱起眉头:“浩然,你干啥?吓着妹妹了!这菱角和荸荠,河里多的很,洗洗就能生吃,甜着呢,又不用钱买。”

秦浩然急躁道:“大伯娘,不能生吃!那水里有虫子!吃了会肚子疼,会得病!一定要煮熟!必须煮熟了才能吃!”

陈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里带着无奈和责备:“煮熟?说得轻巧!你知道煮东西要费多少柴火吗?柴火不要钱买?不要力气砍?咱家一天就做一顿干饭带两顿稀粥,多是吃冷的,哪来那么多柴火天天煮零嘴吃?能生吃填肚子就不错了!”

秦浩然僵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个沾着泥土的荸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啊,柴米油盐。

在这个时代,能源是宝贵的,煮熟食物这种最基本的卫生要求,对穷苦人家来说竟也是一种奢侈。他些来自现代的卫生观念,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默默地捡起那个荸荠,走到水缸边,用力地搓洗起来,首到表皮都快破了,才递给还在抽噎的小豆娘,哑声道:“妹妹,以后吃这个,一定要让娘洗得很干净很干净,好不好?”能做的,似乎只剩下这种无力的叮嘱。

夜晚,他躺在炕上,久久无法入睡。窗外月色如水,他却心潮澎湃。他想起了前世小时候,爷爷偶尔会提起的往事,那是另一个时空,另一场对抗同样疾病的战争。

他的思绪飘远了,仿佛看到了爷爷描述的画面:

那不是靠某个神医一己之力,而是一场举国动员、上下齐心的伟大斗争。

他仿佛看到:层层建立的防治组织网络,从上到村庄,指令畅通,责任到人战挣。

声势浩大的宣传教育,报纸、广播、宣传画、工作队下乡,科学家和医生用最通俗的语言告诉每一个人什么是血吸虫,它是怎么传播的,该怎么预防。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空有知识却无法说服任何人。

千军万马送瘟神的群众运动,男女老少齐上阵,开新沟、填旧渠、土埋火烧、药粉喷洒,全民灭螺!那是一场真正的人民战争,向自然界的顽敌开战。

中西医结合的光芒,不仅仅有老中医挖掘出的乌柏根皮、腹水草等草药方剂,更有现代医学研发的特效药酒石酸锑钾,虽然后来知道毒性大,但在当时是希望,科研人员日夜攻关。

全国一盘棋的统筹支援,水利部门帮忙改造沟渠,农业部门指导生产,军队派出医疗队,城市工厂支援药品器械…一切力量都被调动起来,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

将消灭血吸虫病列为国策,有计划、有步骤、有检查、有汇报,不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无奈。

那是一场何等波澜壮阔、气吞山河的斗争!依靠的是组织的力量,科学的力量。但最根本的是亿万被动员起来、为自己的健康命运而奋斗的人民的力量!

对比眼下的困境,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分散的农户是多么无助。知道病因,却无法防治,知道预防,却无法推行,知道需要组织,却人微言轻。

一滴滚烫的眼泪,无声地从秦浩然眼角滑落,浸入粗糙的枕席。他紧紧攥住了小拳头。

改变,不仅仅需要知识,更需要改变这散沙般的社会状态,需要一种能将众人凝聚起来朝着共同目标前进的力量和方法。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艰难。

但爷爷那个时代的人们,己经证明了奇迹是可以被创造的。他们面对同样的敌人,用决心和智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为后代子孙赢得了健康。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火种,在他心中悄然点燃。尝试着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改变一点点。需要等待,需要成长,需要找到一个契机。

一个孩童的心里,正翻涌着与他年龄绝不相称的思绪。历史的车轮,或许会因这一点星火,而悄然偏转一个小小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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