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一遇风云变化龙
就在李显忠有些认命的同时,刘淮看着手中两封捷报,脑袋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由于关西与幽燕的地理位置相距甚远,中间还隔着一个金国,再加之如今刘淮与陆游分属两方,因此陆游在关西大捷的军情与辛弃疾在吕梁山之战的结果乃是在同一日送达到燕京的。
无非就是一个简略几句,一个详细繁复罢了。
说句实话,刘淮在这一刻真的是有些懵了。
这相当于什么呢?
打个比方。
一个穿越者穿到宋朝,去武庙烧香进贡,武成王姜太公的泥塑金身高居首位,享受主祭。
然而穿越者却发现陪祀之人左边是李白,右边是杜甫,两人以平定安史之乱功臣的身份彪炳史册。
这特么谁能想得到呢?
刘淮扶着额头,颇有哭笑不得之状。
自从他穿越过来之后,陆游与辛弃疾诗词没写几首,一个成了名臣名帅,一个成了天下名将,颇有一些世事难预料之感。
坐在一旁,以幕僚身份参加了大汉开国大典的胡铨看了一遍军报之后微微失神。
不过他毕竟是从靖康年间就摸爬滚打过来的老愤青了,属实是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很快就收拢了心神,并且对一旁的梁肃使了个眼色。
梁肃两眼一翻,全当没看见。
梁大军师可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他立即就想明白了胡铨所想。
无非是担忧辛弃疾功高盖主嘛。
说的更明白一点,是担忧刘淮觉得辛弃疾功高盖主。
对此,梁肃也只能无语以对。
虽然理论上刘淮与赵构同属开国皇帝之列,但从根本上来说,这特么能是一码事吗?
辛弃疾所统领的所有河南大军,包括飞虎军在内,甚至包括辛弃疾本人在内,全都是刘淮亲自去收拢、整编、训练的。
说句大实话,没有刘淮打下的制度性基础,如今看起来十分妥当的汉军众将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乌合之众。
辛弃疾怎么可能功高盖主?!
胡铨眼见场面一时僵住,在咳了两声后说道:“大郎君,辛都督此战打得漂亮,绝类当年完颜娄室击溃西夏一战。”
刘淮回过神来,挑了挑眉毛:“哦?胡相公难道还知道当日完颜娄室是如何作战的?”
“当不得这声相公。”胡铨并没有因为刘淮年轻就拿捏姿态,直接拱手来言:“我仔细翻阅过朝中文书,当日金国灭辽,西夏因与辽国有姻亲,又是盟友,因此西夏国王李乾顺遣大将李良辅率四万大军救援辽国。
当日,完颜娄室麾下只有一千骑兵,之前还败过几场,失了些许锐气。
但这名金国开国名将却将一千骑兵分散开来,不断袭扰引诱西夏大军,搅乱西夏大军阵型之后,全军齐出,从正面击溃了西夏四万大军。
一战之后,西夏逃生者寥寥,李乾顺骇得直接杀掉了辽国公主出身的王后,而他与王后所生的太子也在一年后死去。”
刘淮听得连连点头。
果真是古之名将的战法都是相似的。
别的不说,辛弃疾最后用骑兵侧翼引诱宋军骑兵,随后转身直扑邵宏渊大旗的做法,简直就跟亚历山大收拾波斯皇帝大流士三世的手法一模一样。
无非就是亚历山大没有拎着炸药包狂轰滥炸罢了。
胡铨继续说道:“完颜娄室此人不愧为金国开国名将,在攻打河中府时,大宋将士离散,慌不择路逃入黄河,完颜娄室却派遣兵马救人,自此才让河中府百姓归心。”
刘淮知道这老愤青自然不是在夸赞完颜娄室心思纯良,而是在变着法的劝谏:“胡先生多虑了,汉家自有法度,辛五郎也算是建国元老,如何能妄加杀戮呢?”
刘淮说着,不由得再次瞥了文书一眼:“我甚至觉得辛五郎如今已经发放钱粮,将那些民夫陆续送回家了。”
梁肃在一旁也露出了些许玩味笑容。
汉军最凌厉的从来都是政治攻势,往往是兵马未动,人心先动。
辛弃疾不趁着宋国朝中发生巨变人心动荡之时,发动一轮新的政治攻势,那才是咄咄怪事。
“不说辛五郎了,大汉草创,刘侍郎他们搞出的那套典章还是得用上的,辛五郎此战功勋当为郡王。”
刘淮先定下了基调,就将手中厚厚一摞报捷文书放在一旁。
这不是不重视辛弃疾的功勋,反而是因为这份功勋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刘淮不可能与两三个人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定下。
最起码要在大朝会中正式商议,然后通过邸报等各种手段传扬天下,以夸其功勋才对。
刘淮看向胡铨,转移了话题:“胡先生在燕京可是住得惯?”
胡铨知道戏肉来了,拱手以对:“回禀天子,除了冷了一些,其馀都好。”
刘淮含笑说道:“胡先生大才,不知道能不能担起一些担子,为天下百姓谋一些福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胡铨还是尤豫了片刻,方才正色说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刘淮有些愕然:“我还以为会费些口舌,才能劝得动胡先生。”
“我知道陛下所想,无非就是我为人行事激烈,不识大局。”胡铨自嘲一笑。
作为秦桧权势滔天之时还敢对着干的硬骨头,胡铨自然有说这话的底气:“不过自从虞相公死后,我对于大宋已经没指望了。
若是天下只有大宋一个汉家王朝,我自当弃官而走,遁入荒野。可如今大汉已经创建,我也不能再固执下去,平白惹人笑话。”
刘淮满意点头:“胡先生乃是新来之人,若是骤登高位,难免人心不服。
如今有份差事,乃是以科学院为根基,收拢金国官府人才,重立钦天监,胡先生可愿意为我分忧,担任监正一职?”
这下轮到胡铨愣住了。
不过仅仅片刻之后,他就有些惊喜之态:“陛下竟然如此信重于我,我……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且说,钦天监到了宋金时代,就几乎已经彻底脱离了封建迷信范畴。
天人感应武德轮回都被宋朝的大儒们扔进垃圾桶了,更别说‘天象有异’的谶纬之言了。
但是这不代表钦天监的责任不重要。
除了必要的天文观测,钦天监还需要通过行星运行,日月规律来不停修订历法,以保障农业活动得以顺利进行。
类似部门不仅仅在宋金辽等万里大国常设,就连高丽、西夏等小国中都广泛存在。
后世对西方文明的怀疑,其中一部分就源于古代欧洲根本没有相关部门。
一个农业社会,没有修订历法的部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刘淮即便在穿越前不知道历法的重要性,但北伐军在山东创建制度之后,他也大约能明白了。
如今设立在济南的科学院,其中一部分就是专门做此事的。
但科学院毕竟是引领前沿科学的,没办法在地方上广泛设立分站,以实时监控天象,因此也不得不参考金国与宋国制定的历法。
可这样一来,优点是少了许多麻烦事,缺点则是有很大滞后性。
这种情况不仅仅出现在历法上,更广泛存在于大汉上下各个领域,以至于科学院的许多大儒不得不疲于奔命。
而在接手了金国许多技术官僚之后,科学院终于可以从繁杂实务上缓过气来了,让科学院院长秦臻舜这几日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能将钦天监的监正之职拿出来做入职考试,刘淮对胡铨算是十分有诚意了。
见到胡铨应诺,并且开始以臣子自居之后,刘淮刚要露出资本家的嘴脸,让这花甲老人赶紧去钦天监干活,但他心中一动,还是将其留下。
“梁先生,接下来的战略方向,你可有什么说法吗?”
梁肃立即精神了起来,瞥了胡铨一眼之后,立即说道:“自然是有的,而且臣也已经做出了全盘计划。而且是数个全盘计划,任由大郎君挑选。”
胡铨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他是个十足的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刘淮与梁肃将要商议何事。
大汉将要统一天下,如今天下也只有西金与宋国两处大势力了,无非就是先拿哪个开刀的问题。
虽然已经用实际行动宣布脱离了宋国,但那毕竟是他为之奋斗数十载的故国,又如何不让他牵肠挂肚呢?
胡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难道劝刘淮不要统一天下?
扯什么蛋呢?
要劝大汉先攻西金,再攻宋国?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能指望宋国在两淮精锐全都完蛋之后,用两三年的时间重建吗?
做梦去吧!
说句难听的,两三年内,赵构能平定纂位所带来的政治风波,就已经算是赵匡胤天上保佑了。
又或者是要劝刘淮征宋的时候不要多造杀孽?
这事刘淮本身做的也好过了头,以至于胡铨都觉得自家这位新老板已经到了有些心软的地步,又能如何再进一步?
权衡再三之后,胡铨也只能叹了口气,作泥雕木偶状,坐在锦墩上闭口不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