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旗军退去之后,陆青言再也压抑不住体内那翻腾不休的气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0
“噗!”
鲜红的血溅在了身前四分五裂的青石地面之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目而又绝望。
若非有《镇狱神体》护体,光是这一击,就足以让他当场瘫痪。
“陆大哥!”
卫雅那充满了哭腔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小姑娘从那片废墟的角落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她看着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的陆青言,那双本已是哭得红肿的眼睛里,再次涌出了滚烫的热泪。
她想上前去扶他。
可她的脚才刚刚迈出,便被一声断喝,给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地。
“别过来。”
陆青言强撑着,拄着剑,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他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但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着卫雅。
“在这里等我。”
说完,便不再有半分的停留。
将卫雅的担忧、痛苦与悲伤,全部留在了身后。
金鳞卫在城中的驻地,并非是设在什么戒备森严的军营,而是一座看起来与寻常富户并无二致的三进宅院。
宅院的门口没有守卫,没有旗幡。
只有两个穿着普通家丁服饰,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中年男人他们正靠在门口那两尊石狮子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当陆青言那身穿着满身血污的绯色官袍,出现在长街尽头的时候。
—
那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站直了身体,等着陆青言到来。
陆青言在宅院前,停下了脚步,将那枚代表着他监察御史身份的玄铁令牌,举到了那两名家丁的面前。
那两名家丁,连看都没有看那枚令牌一眼,其中一人只是随意地对着他摆了摆手。
“统领大人正在会客,陆御史,请回吧。”
陆青言没有动,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从正午一直站到了黄昏,直到那轮残阳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最后一刻。
那扇大门,才终于在“吱呀”一声之后,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家丁服饰的身影,从那道缝隙之中走了出来。
“陆大人,统领大人有请。”
陆青言跟着那个家丁,穿过了几道回廊,停在了宅院深处的书房前。
“大人,请吧。”
那家丁对着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青言推开门。
书房之内,檀香袅袅。
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台前。
陆青言知道,他便是这支金鳞卫的统领。
此人是魏公心腹,可以算作是自己一系的人物。
他没有说话,陆青言也没有说话。
许久。
那中年男人才抬起了头。
“陆大人。”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但陆青言听上去却浑身一颤。
“你的来意我明白。”
“你的忠诚,魏公也看在眼里。”
“但是——”
他那看似温和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
“——此事,已非你我能定夺。”
“稳定南云大局,平息龙脉,是魏公交代的首要任务。”
“秦王一派那献祭神女的方案我也听说了,至少在平息龙脉暴动一事上,很有操作性&039;&039;
“此刻,民心,大义,都在他们那边。”
“我们若是强行干预,便是与全城为敌,是为一己之私,置万民于水火。”
“这个罪名——”
他看着陆青言,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的波澜。
“——太子殿下担不起。”
“魏公,也担不起。”
“所以,陆大人。”
“有时候为了更大的胜利,一些必要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你要顾全大局。”
陆青言看着眼前这个满口“大局”、满口“牺牲”的所谓盟友,那双本该充满愤怒的眼睛里,平静得可怕。
“所以,”他缓缓开口,“你的选择是放弃我?”
男人纠正道:“不是放弃你。”
“是放弃你的那个侍女。”
“她不是侍女!”
陆青言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胸膛之中喷薄而出。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愤怒:“现在,必须要先平定龙脉,这是魏公交代的首要任务。”
陆青言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理所当然”的脸,突然又笑了。
“可你这么做,不等于将平定龙脉的这份天大功绩拱手让给了秦王吗?”
统领闻言也笑了。
“平息之后,”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脖颈之上轻轻地划过,“杀光所有知情者。”
“这份功劳,不就成了太子殿下的了吗?”
陆青言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充满了自信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受教了。”
他说完,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
自金鳞卫驻地返回,踏入巡天监大门的那一刻,陆青言便察觉到了不对。
太静了。
前院的校场,此刻空空荡荡。
风卷起几片枯叶,在地面上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声响。
公房的门窗大开着,里面的桌案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未来得及带走的笔墨纸砚,零乱地散落一地。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前院,走向后堂。
叶观南在公房里等着他,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酒是冷的。
他看到陆青言,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无奈。
“青言,”他声音沙哑,“收手吧,金鳞卫那边已经跟我通过气了。”
他指了指门外的院落,又指了指自己。
“这是大局,你我都无力回天。”
“黑旗军已经将这里围了,你招来的那些人也都跑光了,把那个女孩交出去吧。”叶观南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至少,还能保住你我的性命,为魏公留下一点火种。”
陆青言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他径直走过公房,走向通往后院的月亮门。
叶观南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举起酒壶,连同自己的那杯酒,一并倒灌入口中,然后颓然地离开了衙门。
他尽力了。
后院里,卫雅正抱着魂渊剑,安静地坐在石阶上。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变化,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看到陆青言回来,她站起身,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陆青言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又带着恐惧的眼睛。
为什么?
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为什么”。
为什么不交出她?
交出她,自己就能脱身,就能保住性命,就能继续执行魏公的任务。
这才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但他做不到。
他想不出任何宏大的理由,没有大义,没有承诺,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不想。
不想再看到一个无辜的人在他面前,因为那些所谓的大局和规则而被牺牲。
他想起了青木镇那个被带走的孩子。
想起了这个女孩,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山神庙里,曾递给自己的那碗热粥。
他不想再向这个操蛋的世界妥协一次。
他走到卫雅身边,将那扇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关上,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他独自一人走回了衙门的正堂,将那张太师椅搬到了衙门洞开的大门口。
然后,他坐了下来,怀中横着那柄通体漆黑的魂渊剑。
独自一人,面对着门外那整个世界的恶意。
天未亮,诵经声先亮了。
那声音起初只是几缕飘忽的青烟,从镇南城各个角落的黑暗中升起。
很快,青烟汇聚成云,云又凝结成铅灰色的浪,拍打着巡天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地平线时,衙门门口早已跪满了黑压压的人。
他们不是来闹事的。
他们带来了香,带来了纸钱,带来了家中仅剩的瓜果祭品。
甚至有人从城隍庙里请来了僧道,就在那地面上搭起了简陋的法坛,敲着木鱼,念着往生咒。
—
他们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次又一次地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
砰砰”声。
他们的嘴唇翕动着,将那份绝望的祈求,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请陆大人顺应天意!”
“请神女慈悲,救我满城生灵!”
这是一场以全城生灵性命为祭品的盛大的道德绑架。
午时,灼热的日光,将跪在地上的人群蒸烤得几欲脱水。
突然,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条信道被让了出来。
两拨人马,一东一西,缓步而来。
东边是金鳞卫,甲胄之上,金鳞流转,反射着刺目的日光,如同天兵。
西边,是百名身着黑色重甲的黑旗军,铁甲森然,面具狰狞,煞气冲天,如同鬼神。
在他们的簇拥之下,林家家主,孙不语,张狂——南云州所有叫得上名字的人物,都来到了巡天监的门前。
金鳞卫的统领上前一步,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由五大宗门,两大世家,以及黑旗军联合签押的公文。
他展开公文,朗声宣读。
“——龙脉暴动,天降示警,此乃南云州万民之劫数。”
“然,天有好生之德。经查,有守护者血脉后裔在城中,此乃天降之兆,亦是救世之机。”
他的目光越过那扇门,落向了眼前的孤岛。
“特此,请陆御史以苍生为念。”
“交出此女,以全大义!”
半晌过后,巡天监的大门依旧没有开。
黑旗军统领失去了耐心。
他对着身后几名身着重甲的士卒使了个眼色。
“破门!”
“轰!”
一声巨响。
那扇朱红色大门,连同门后那坚硬的石质门栓,在结成战阵的黑旗军士卒的合力一击下,轰然化为漫天木屑。
狂暴的气浪,裹挟着尘土,向着四面倒卷。
尘埃弥漫中,一道身影缓缓显现。
陆青言持剑在手,站在那片倾颓的废墟之上,独自一人面对着门外那黑压压的人潮。
他身上的绯色官袍,在劲风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血焰。
那张清秀的脸上,只有一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
一股混杂着官威与煞气的复杂气息,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
那股气势,竟让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旗军甲士,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谁敢再上前一步!”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幽寒冰。
“本官以监察御史之名在此宣告,凡擅闯朝廷官署者,以谋逆论处。”
“格杀勿论!”
“冥顽不灵!”
黑旗军统领被陆青言的气势所慑,随即恼羞成怒。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拿下他!”他怒喝一声,“生死不论!”
数名黑旗军的士卒不再尤豫,他们瞬间结成战阵,催动灵力。
数道漆黑的刀罡剑气,带着军伍煞气,从四面八方向陆青言绞杀而来。
“找死!”
陆青言发出了一声低吼,主动迎了上去。
他将《镇狱神体》催动到了极致,体内的青铜官气疯狂运转,同时,他借由魂渊剑,竟主动引动了地底深处,那被龙脉之力镇压了数百年,此刻却因为龙脉暴动而蠢蠢欲动的九幽煞气。
金色的民望官气与黑色的九幽煞气,在他的体内冲撞融合。
他的力量,在这一刻变得狂暴无比,眼神中的理智也开始被一种纯粹的杀戮欲望所取代。
他挥动魂渊剑。
斩出的,不再是那厚重如山岳的剑影。
而是一道道混杂着金黑二色,充满了毁灭与暴戾气息的狰狞剑罡。
面前凡人士卒组成的战阵已无法抵挡他片刻。
一剑挥出,烬灭一切。
就在陆青言戾气大增,准备大开杀戒的瞬间。
金鳞卫统领眼神一凝,不能再让陆青言疯下去了。
黑旗军摆明了是要逼他出手,逼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屠戮官军,坐实谋逆之罪。
“结阵!”他低喝一声。
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十名金鳞卫校尉,瞬间动了。
他们没有对陆青言发动攻击,只是从各自的怀中,取出了一道闪铄着金色符文的锁链法器。
那些锁链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金色法网,将陆青言连同他周身那狂暴的气息,一同死死地罩住。
镇龙索!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高阶修士的特制法器,可以暂时封禁修士体内的灵力运转。
“吼!”
陆青言被金色的法网困住,他体内的官气与煞气被那股天威强行压制,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吼。
他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金鳞卫统领,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放开我!”
他挣扎著,金色的锁链被他绷得嘎吱作响,但终究无法挣脱。
金鳞卫统领走到他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大人,魏公有令,您的性命金贵,不能有任何闪失。”
“接下来的事,您看着便好。”
两名金鳞卫校尉上前,一左一右,死死地扣住了陆青言的肩膀,将他彻底制服。
他被强行押到了一旁,被迫成为了观众。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琪龙系!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高阶修士的特制法器,可以暂时封禁修士体内的灵力运转。
“吼!”
陆青言被金色的法网困住,他体内的官气与煞气被那股天威强行压制,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吼。
他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金鳞卫统领,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放开我!”
他挣扎著,金色的锁链被他绷得嘎吱作响,但终究无法挣脱。
金鳞卫统领走到他的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大人,魏公有令,您的性命金贵,不能有任何闪失。”
“接下来的事,您看着便好。”
两名金鳞卫校尉上前,一左一右,死死地扣住了陆青言的肩膀,将他彻底制服。
他被强行押到了一旁,被迫成为了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