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城隍庙的庙祝,前夜得了城隍爷托梦!”
镇南城,一个破旧酒馆之内。
一个看起来象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压低了声音,对着周围几个同样是面带菜色的酒客,故作神秘地说道。
“城隍爷说,此次灵气暴动,乃是天降大劫,非人力所能抗拒。”
“唯一的生路——”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于狂热的敬畏。
“——便是寻到那天命所归的神女。”
“方能平息天怒,拯救苍生!”
所有听到这番话的人看着窗外驳杂的灵气乱流,看向那一片灰败的天空。
他们想起了,昨日隔壁坊市里,那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双眼血红,状若疯虎,将自己的妻儿活活地掐死。
他们想起了城外,那一声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凄厉的妖兽嘶吼。
神女——
献了她,我们就能有生路了吗?
天越来越阴沉。
那本是悬于天穹之上的灵气乱流,随着地底那九幽煞气的不断外泄,渐渐地被染上了一层灰黑色。
镇南城,就象一个被置于密闭蒸笼之内的将死之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苦。
凡人无故发狂,相互攻击的事件越来越多。
城外的妖兽,如今竟已开始在白日里,成群结队地冲击着城墙。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名为“末日”的巨大阴影之下。
巡天监,后院。
陆青言没有再出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出去,除了成为那些百姓用以宣泄情绪的靶子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
他没有理会那些从门缝中塞进来的,写满了各种各样“祈求”与“威胁”的字条,将那本《三字经》放回了卫雅的手中。
“继续。”
他的声音很平静。
“把剩下的都背完。”
卫雅抬起头,双眼红肿:“陆——陆大哥——”
“外面——外面那些人,他们——”
“不用管他们。”
陆青言打断了她的话。
“卫雅,你记住。”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靠着别人的怜悯与施舍,就能活下去的。”
“想活,就得靠自己。”
就在陆青言跟卫雅说话时,一声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巨响,从前院大门处传了过来。
整座巡天监,都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陆青言的脸色瞬间一变。
他猛地站起身,将卫雅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院门纷飞的木屑之中。
一队由黑旗军甲士护卫着的观海林家族人,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一身白色祭祀袍服,修为达到了筑基后期的林家长老。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不断闪铄着妖异血光的罗盘,死死地盯着那疯狂跳动着的罗盘指针。
“在那边!”
他伸出手,遥遥地指向了后院的方向。
“快!”
一行人如狼似虎,径直朝着后院冲去。
他们将后院围得是水泄不通。
那林家长老手中的罗盘指针,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稳稳地,指向了那个被陆青言死死地护在了身后的少女。
“找到了!”
那林家长老,看着那个将半个身子都藏在陆青言身后,脸上写满了惊恐的少女。
那张本是充满了焦急的脸上,瞬间便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高声宣布,那声音里充满了神谕般的威严。
“就是她!”
话音落下。
黑旗军的统领,那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上前一步。
他将一枚盖着秦王大印的令箭,举到了陆青言的面前,声音冰冷。
“奉秦王令。”
“此女,身负异血,疑与魔窟妖人勾结,乃是引发龙脉动荡的根源。”
“我等奉命,将其带回审问。”
他看着陆青言,眼神之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任何人不得阻拦。”
“拦者,死!”
陆青言看着眼前那枚散发着冰冷杀意的令箭,又看了看那个早已是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女。
他长出一口气,然后,向前踏出了一步。
那一步不偏不倚,正好将卫雅完全挡在身后。
将她那瘦弱的身躯,与那足以将任何人都彻底碾碎的滔天权势,彻底地隔绝了开来。
“轰!”
一股,同样是磅礴浩大,充满了堂皇正朔之威的气势,从他的身躯之内轰然爆发。
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枚正面雕刻着一只怒目圆睁的上古獬豸,背面则烙印着“奉天承运,巡查天下”八个大字的令牌。
那是独属于监察御史的身份象征。
“此地。”
他的声音,沉凝如铁。
“乃我大夏王朝,巡天监地界。”
“此女是我吏治督察院庇护之人。”
“没有,安抚使司与我巡天监的联合签押。”
“任何人,不得在此拿人。”
“尔等手持藩王令箭,强闯朝廷官署,意图强抢朝廷庇护之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
“这是在藐视朝廷法度!”
“哈哈哈哈——”
那壮汉,在听完陆青言的质问之后,竟忍不住仰起头,发出一阵充满了讥讽的狂笑。
“朝廷法度?”
他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在这南云州。”
他伸出那只戴着黑色金属手甲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那群早已是杀气腾腾的黑甲士卒。
“秦王殿下的令。”
“就是最大的法度!”
他看着陆青言,说道:“陆御史。”
“你若识时务,便乖乖地让开。”
“否则,便是与秦王殿下为敌!”
说完,陆青言没有任何反应。
话不投机,那壮汉不再有半分的废话。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那股独属于筑基中期的可怕威压,朝着陆青言当头压下。
他身后的地面,在这股可怕的威压之下,寸寸崩裂。
然而,陆青言却未曾后退半步。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低沉嗡鸣,从他的体内响起,那枚与他神魂相连的【天命官印】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一股同样是厚重凝练的青铜官气,从他的四肢百骸之中涌出,化作一层薄薄的护体罡气,将那如同山岳般的可怕威压死死地抵挡在外。
“锵!”
那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魂渊剑,悍然出鞘。
后院之内,空间狭窄。
那壮汉的长刀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卷起一阵腥风,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鸣咽般的锐啸。
青石地面在他脚下寸寸崩裂,他如同从沙场上走出的杀神,刀法之中没有半分花巧,只有最纯粹,最直接的劈、砍、撩、斩。
黑色的刀芒,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煞气,封死了陆青言所有的退路。
陆青言的身影却如同鬼魅。
他没有硬撼其锋芒,而是仗着《镇狱神体》赋予他的强横肉身与敏锐反应,在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刀光之中,辗转腾挪。
他手中的魂渊剑,则如同毒蛇吐信。
每一次出剑,都悄无声息,却又狠辣无比,直取对方防御最是薄弱的关节。
“铛!”
黑色的刀芒与漆黑的剑锋,在半空之中轰然相撞。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轰然炸开,将四周早已是腐朽不堪的木质廊柱,都震得作响。
陆青言的身影借力倒飞而出,在半空之中一个翻转,稳稳地落在了三丈之外的屋檐之上,衣袂飘飘。
而那壮汉,则被那股蕴含着磅礴官气的剑意,震得向后退了半步,那只握着刀柄的金属手甲之上,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剑痕。
他看着自己那几乎要被震裂的虎口,又看了看那个毫发无损的少年,眼神中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没想到,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其力量竟能霸道到如此地步。
此刻,数十名早已是结成了军阵的黑甲士卒,已在他的示意之下发动了攻击。
“嗖!嗖!嗖!”
弩箭从各个角度朝着陆青言射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与此同时,十几杆长矛朝着他的下盘攒刺而来。
陆青言不得不放弃追击,手中的魂渊剑舞成一团黑色的旋风,将那些袭向自己要害的弩箭与长矛,一一磕飞。
但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噗!”
那杆长矛之上,似乎附着着某种专门用来克制修士护体罡气的奇异力量。
矛尖刺破罡气,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牛油,几乎没有受到半分的阻碍。
若非陆青言在最后关头,凭借着《镇狱神体》赋予他的强横肉身,硬生生地将身体横移了半寸,避开了心脏要害。
这一矛,足以将他当场钉死在那冰冷的地面之上。
剧烈的疼痛让陆青言的眼前猛地一黑。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冷而又充满了破败气息的力量,正顺着那狰狞的伤口,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试图侵蚀他的经脉,搅乱他那本已是平稳流转的官气。
破法之力!
陆青言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终于明白,为何秦王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将他这支私军,派到这修士横行的南云州来。
这些士卒,他们手中的兵器,早已是被某种秘法所加持过。
他们是专门用来屠戮修士的战争机器!
“杀!”
那壮汉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本已是被陆青言那霸道的剑意,给震得有些萎靡的气势,再次暴涨。
他整个人,连同他手中的那柄黑色长刀,仿佛与身后那数十名黑甲士卒的气血彻底地融为了一体。
一股充满了铁血与杀伐气息的赤色狼烟,从那些士卒组成的军阵之中,冲天而起。
最终,尽数导入到了他的体内。
“合击——军阵——
,陆青言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那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之中弥漫开来。
他终于,还是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代价。
他一直以为,这场战斗,只是他与那个壮汉之间的单打独斗。
却不成想,对方从一开始,便是一座由数十人构建起来的战争堡垒。
那壮汉,并非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是这座堡垒的刀锋!
“死!”
壮汉的身影再次暴起。
这一次,他的速度,他的力量,竟比之前还要再强上三分。
那柄黑色的长刀,在半空之中,带出了一道长达十数丈的赤色刀芒。
刀芒未至,那股足以将钢铁都撕裂的凛冽罡风,已然扑面而来。
陆青言不敢再有半分的托大。
他强行压下体内那翻腾不休的气血,将体内那仅剩的所有官气,尽数注入到了手中的魂渊剑之中。
然后,对着那道当头斩落的赤色刀芒,施展出了《惊螫雷音》。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又震慑神魂的低沉嗡鸣。
那道本已是势不可挡的赤色刀芒,在接触到那无形的音波冲击的瞬间,竟颤斗了一下。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但对于陆青言来说,这一瞬已是足够。
他迎着那刀锋,悍然前冲。
手中的那柄魂渊剑,在那一瞬间,化作了一道比闪电还要迅捷的黑色流光。
不求格挡,不求防御。
只求,在那道刀芒将自己彻底地劈成两半之前,将那道黑色剑光,送入对方的心脏。
同归于尽!
那壮汉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是如此的疯狂。
他不是怕死。
恰恰相反,死亡,对于他们这种早已将自己的性命都献给了秦王殿下的死士而言,不过是一种早已注定的归宿。
但他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在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之前,他还不能死。
电光火石之间。
那壮汉,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感到无比憋屈的决定。
他强行收回了自己的刀势,转攻为守。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
陆青言被那股狂暴的力量,震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之上。
而那壮汉同样不好受。
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喉咙里喷出。
他跟跄着向后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个狰狞脚印。
他抬起头,眼神中再无半分的轻篾。
有实力的人,有资格得到尊重。
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炸开。
陆青言被那股狂暴的力量,震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之上。
而那壮汉同样不好受。
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喉咙里喷出。
他跟跄着向后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个狰狞脚印。
他抬起头,眼神中再无半分的轻篾。
有实力的人,有资格得到尊重。
他看着挣扎着从那片废墟之中站起身,却依旧将那个少女死死地护在身后的身影,收起了手中的长刀。
“陆青言。”
“你能护她一时,护不了一世,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明日此时,我们再来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