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风。”
“你一个为了自己的修行,便可坐视家族欺压乡里,鱼肉百姓;一个为了自己的仙途,便可将那足以引发滔天水患的河堤隐患,视若无睹,将那万千生灵的性命,视作草芥的修仙者。”
“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公义?”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整个落云坡的地面,都颤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脚下这片土地,与那座远在十里之外的广陵县城,与那城中万千生灵的联系正在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
“我让他们离开,正是为了让他们能活下去。”
陆青言的声音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而我今日站在这里,正是为了让他们日后能活得更有尊严!”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倒映着广陵县的万里山河。
“我的道,是守护。”
他看着李玄风,那眼神象是在看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可怜虫。
“而你的道,只有掠夺。”
“道?”
听到这个字,李玄风那张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终于再也无法保持淡然。
他象是听到了这世间最是可笑的笑话一般,发出一声充满了轻篾的嗤笑。
“真是可笑。”
“陆青言,你挣扎了这么久,竟还未看透这世界的本质。”
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团由纯粹的天地灵气所凝聚而成的青色光球,在他的掌心之中缓缓地浮现,旋转。
那光球之上,散发着一股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波动。
“你所信奉的《大夏律》,你所维护的官府秩序。”
“那所谓的规矩,究竟是什么?”
他猛地一握拳。
“砰!”
那团青色的灵力光球轰然爆散,化作一股狂暴的气浪,席卷四周。
他脚下那坚硬的岩石地面,都被这股气浪硬生生地刮去了一层。
“所谓规矩,无非是强者,为了巩固自身的利益,而为弱者设下的枷锁罢了!”
他的声音狠狠地敲在陆青言的心上。
“朝廷用律法束缚百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收税,是为了征兵,是为了将这天下亿万的生灵,都牢牢地绑在他们那架名为王朝的战车之上。”
“我仙门用门规约束弟子,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分配灵脉,是为了传承道统,是为了将那些最是珍贵的修行资源,都掌控在少数人的手中。”
“这两者,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他看着陆青言,那眼神象是在看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童。
“今天,我比你强。”
他伸出手指,遥遥地指向了陆青言。
“所以我,就是规矩。”
“我说让你死,你就必须死。”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天宪般的威严。
“这,才是这世间,唯一永恒不变的天道!”
山谷之内,一片死寂。
只有李玄风那充满了强大自信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陆青言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
然后,他摇了摇头。
“你说的都对。”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淅地传入了李玄风的耳中。
“但只对了一半。”
他感受着脚下大地的脉动,感受着那冥冥之中,与广陵县万千生灵如同血脉相连般的奇妙联系。
“你只看到了规矩的‘形’。”
“是利益,是枷锁,是那看得见摸得着的刀剑与权柄。”
“却没有看到规矩的‘神’。”
“规矩的‘神’是什么?”
陆青言向前一步。
“是承认。”
“是共识。”
“为何帝王能一言定生死,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因为天下万民,承认他是天子,是这片土地之上,名正言顺的主人。”
“为何律法能裁决罪恶,审判生死?因为世间公义,承认它是衡量对错的唯一准绳。”
“你李玄风的力量,来自于你对天地灵气的掠夺,来自于你那远超凡人的修为。”
“这道,是‘小我’之道。”
陆青言目光炯炯,话越说越快。
“而我陆青言的力量,来自于万民的托付,来自于秩序的承认。”
“这道,是‘众生’之道。”
“今日,你我之争,非个人恩怨。”
“而是‘小我’之私,与‘众生’之愿的道争!”
风,起了。
那本已停歇的风,在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意志的碰撞之下,再次变得狂暴起来。
乌云,压得更低了。
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如同龙爪,在那片铅灰色的云层之中时隐时现。
“轰隆……”
一声沉闷的雷鸣,从那遥远的天际尽头,滚滚而来。
李玄风看着那个在他眼中,本该是如同蝼蚁般渺小的炼气修士。
他的道心,竟在这一刻,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摇。
但他终究是李玄风。
是那个心性狠辣,杀伐果决,将“力量”二字,奉为圭臬的青云剑宗弟子。
那一丝动摇,只在他的心中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随即便被一股更加强大,充满了暴戾与不屑的杀意,给彻底地碾得粉碎。
“众生?”
“哈哈哈哈……”
他仰起头,发出一阵充满了讥讽的狂笑。
笑声,在这片风雨欲来的山谷之中回荡。
“一群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主宰的蝼蚁而已……”
“陆青言。”
他缓缓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冰冷
“今日。”
“我便让你,让你身后那群可怜的蝼蚁,都好好地看一看。”
“你们那所谓的‘众生之愿’。”
“在我这‘小我’之力面前,到底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
那柄一直悬浮在他身侧的青色飞剑,发出一声充满了欢愉的轻吟,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剑锋斜指。
那股属于筑基期修士那强大到了令人窒息的剑意,冲天而起。
整个落云坡,都在他这股可怕的剑意之下,瑟瑟发抖。
山石,为之崩裂。
草木,为之俯首。
而陆青言,则将身后那柄用粗布包裹的黑色法剑“魂渊”,解了下来。
他没有拔剑。
只是将那柄剑,连同剑鞘一起,拄在了身前那片早已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可怕剑意,而寸寸龟裂的土地之上。
然后,他抬起头,迎着那足以撕裂金石的凛冽罡风,缓缓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仿佛要将这整片天地,都拥入自己的怀中。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