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书房。
李正源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李忠一人。
他亲自为儿子沏上了一杯茶,然后,才将这几个月来,李家所遭受的所有屈辱和盘托出。
他讲得是声泪俱下,咬牙切齿。
而李玄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端着手中的那杯热茶,从始至终,脸上的表情连半分都没有变化。
他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丝毫的意外。
直到李正源说得口干舌燥,李玄风才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到了桌案之上。
他对他那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父亲,和他那精明干练的大总管,表达了他的意思。
“父亲,李忠。”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李正源和李忠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从现在起,你们什么都不用再做。”
他看向两人的眼神满是傲气,如同九天之上的神明。
“因为,我回来了。”
“从今天起,这广陵县的规矩,由我来定。”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传我的话出去。”
“三日之后,我要在望月楼,宴请广陵县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头面人物。”
“包括那位陆典史。”
在他眼中,之前所有的博弈,所有的权谋,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笑话。
现在,真正的力量,已经降临。
所有的规矩,都将被他重新书写。
……
县衙,典史公房。
陆青言正坐在公案之后,批阅着一份关于河堤工程物料支出的帐目。
一个身着李府下人服饰,面容倨傲的中年男人,昂首挺胸地来到了公房门口。
他没有理会门口差役那充满了警剔的眼神,径直就想往里闯。
“站住!”
两柄交叉的长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守门的差役是陈铁山亲自挑选的老兵,眼神冰冷,身上自有一股沙场煞气。
那下人被这股气势所慑,脚步一顿,脸上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两名差役的鼻子,尖声骂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我是谁吗?我乃平阳李府的人!奉我家玄风少爷之命,前来给你们家大人送请柬!再不让开,拔了你们的皮!”
两名差役却是不为所动,其中一人冷冷地开口:“县衙重地,闲人免进。要见典史大人,需先去通报。”
“通报?”
那下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请柬,直接扔在了那差役的脚下。
“这,就是通报。”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封请柬,语气充满了傲慢。
“三日之后,望月楼。我家玄风少爷,要宴请全城名流,也请你们家大人务必赏光。”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便径直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差役捡起那封沾染了尘土的请柬,心中怒火中烧,却也只能将请柬呈了上去。
陆青言没有动怒,他甚至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在将手中的帐目仔细地核对完毕后,他才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请柬之上。
过了许久。
公房的侧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苏婉清从偏厅走了进来。
她的手中,同样拿着一封一模一样的请柬,脸上写满了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这是在示威。”她的声音很轻,“他要让整个广陵县的人都看到,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陆青言伸出手,将桌上那封请柬,拿了起来。
请柬入手微沉,纸张带着一丝淡淡的檀香。
没有多馀的客套话,只有寥寥数字,写得是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一股扑面而来,锋锐无匹的剑意。
陆青言将请柬合上,手指在那华丽的烫金纹路之上摩挲着。
他一言不发,眼神深邃如渊,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婉清看着他那沉默的表情,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他这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
“这李玄风,刚刚回到广陵县,正是气焰最盛,目空一切的时候。”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轻笑声打断了。
陆青言转过头,看着苏婉清那双写满了焦虑的美眸,脸上的表情轻松得象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下马威?”
他将手中的请柬随意地扔回了桌案之上。
然后,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公房的窗边。
窗外,是广陵县那片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景象。
热火朝天的河堤工地之上,数千名民夫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洪流。
街道之上,一队队捕快,正巡视着这片土地。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新秩序。
“那又如何?”
陆青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大自信。
“他李玄风是练气修士,难道我陆青言,就是任人宰割的凡人吗?”
他转过身,看着苏婉清,眸子里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要讲仙门的规矩,我便跟他讲朝廷的王法。”
“他要讲拳头,我便让他好好地看一看,这广陵县的人心,到底有多硬。”
“别忘了,苏小姐,我也是练气修士。”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玩味的笑容。
“他就算再狂,难道还敢当着全城名流的面,对我这个朝廷册封的典史,痛下杀手不成?”
……
三日之后,望月楼顶层的宴会厅早已被李家包了下来。
广陵县所有叫得上名号的富商、乡绅、地主豪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汇聚于此。
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最谦卑,最谄媚的笑容,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一个年轻人的身边,口中说着祝词。
那个年轻人,自然便是此次宴会的主人——李玄风。
他换下了那身代表着宗门身份的月白色道袍,穿上了一件由蜀锦缝制,用金线绣着猛虎下山图的华丽锦袍,腰间佩着一柄剑鞘由整块青玉雕琢而成,剑柄之上镶崁着宝石的华丽长剑。
他没有刻意地去释放自己身上的灵压,只是那么随意地坐在主位之上。
但那股独属于青云剑宗修士的强大气场,却如同无形的潮水,将整个宴会厅都彻底地笼罩了起来,让这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在场的所有凡人,都感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原始敬畏。
而广陵县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县令钱炳坤——此刻却象是个跟班,垂手侍立在李玄风的身后。
他很清楚,无论是李玄风,还是那个如今在广陵县如日中天的陆青言,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是自己现在能惹得起的,他只想平平安安地从广陵县这里被调走。
所以,他只能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得罪。
他亲自为李玄风斟着酒,那姿态躬敬地就象在伺候自己的亲爹。
“吱呀……”
宴会厅那两扇由整块梨花木打造而成的厚重对开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