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之上,很快只剩下了陆青言和苏婉清二人。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远处那两拨人正围着图纸,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终,还是苏婉清打破了沉默。
“陆大人御下之术,恩威并施,收放自如,婉清佩服。”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恭维。
陆青言却只是笑了笑,他转过头,看着苏婉清那张在晨光之下更显清丽动人的侧脸,摇了摇头。
“苏小姐过誉了,不过是一些驭人之术罢了,上不得台面。”
“倒是苏小姐,一出手便是鲁大师这等镇山之宝,这份诚意,才真正让陆某刮目相看。”
苏婉清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陆大人是聪明人,婉清自然也不敢怠慢。”
她转过身,与陆青言四目相对。
“既然你我都是爽快人,那我们便谈谈这笔生意最内核的东西吧。”
陆青言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他将那份文书展开,递给了苏婉清。
只见文书之上用工整的馆阁体,清清楚楚地写明:
兹全权委托苏氏商行总揽清河大堤修缮事宜,所有工程款项、物料采买、民夫调度,皆由商行负责人苏婉清一人节制。
而在文书的末尾,则盖着那枚代表着广陵县最高权力的县令大印。
“苏小姐,这是委托书。”
陆青言的声音平静得象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不懂经营,也不想插手。”
苏婉清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她看着眼前那份足以支配五万两库银的委托书,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少年。
“陆大人……”
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变得有些干涩。
“这……这份委托,你……你就这么,全权交给我了?”
“你就不怕我……”
她停了片刻,说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的话。
“……不怕我从中作梗,或是与李家勾结,将这工程搅得一塌糊涂?”
她从未见过如此豪爽的合作方式,这已经不是信任了,这简直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很清楚,这份委托书一旦生效,那么未来河堤工程出的任何问题,最终的责任,都会由她这个负责人来承担。
但同样的,陆青言这个委托人,也绝对逃不掉一个“用人不当”的失察之罪。
不过自己卷了钱能跑,陆青言的全部身家都在广陵县,他可跑不掉。
而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张足以决定两人未来的委托书递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份魄力,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陆青言闻言,却笑了。
“苏小姐说笑了。”
他看着苏婉清那双充满了震惊与疑惑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坦诚起来。
“我为何要怕?”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钱炳坤如今对我唯命是从,县衙早已是我的一言堂。”
“平阳李家如今正在等他那个在青云剑宗修行的儿子回来,在这之前他不敢有任何异动。”
“至于这笔钱……”
他瞥了一眼那份委托书,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本就是从李家那只肥羊身上敲来的,花起来自然不心疼。”
陆青言的态度很明显,他不在乎这点钱,也不在乎李家的威胁。
如今在这广陵县,他便是说一不二的主。
这份坦诚,远比任何花言巧语的许诺都更能震撼人心。
豪赌。
苏婉清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又充满了强大自信的眼睛,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知道,自己赌成的概率又高了几分。
她伸出自己的手,在那份委托书上轻轻一点,将其收了起来。
“陆大人快人快语,婉清佩服。”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清冷的从容。
“既然大人如此信得过婉清,那婉清,也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苏婉清向前一步,对着陆青言拱手道:“半年之后,婉清会还给大人一条固若金汤的百年大堤。”
陆青言听完,哈哈一笑:“怎么,这时候觉得我能活过半年了吗?还是说你觉得半年内,李玄风升不到筑基?”
“大人说笑了。”
苏婉清没有接过话头,陆青言也识趣地断了这个话题。
在清河的晨风之中,陆青言和苏婉清的联盟悄然缔结。
……
夜幕降临,望月楼的雅间之内,这一次的宴请比之上次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坦诚,气氛也因此轻松了许多。
桌上的菜肴依旧是广陵县内能寻到的极致,暖壶上温着一壶花雕酒,酒香混合着菜香,在雅间里袅袅升腾。
苏婉清依旧是主,陆青言依旧是客。
只是这一次,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了坐在同一条船上的盟友。
“陆大人。”
苏婉清为陆青言斟满一杯酒,眼神在烛火的映照下泛起了一丝暧昧。
“今日在河堤上,鲁大师的有多配合您也见到了,想让他这样的人这么尽心尽力,我苏氏商会的人情付出可不小啊。”
陆青言端起酒杯,与她隔空一敬,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苏小姐的诚意,陆某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他呷了一口花雕,酒液醇厚,一线入喉。
“也正因如此,陆某才更想听听,苏小姐对我广陵县如今这风平浪静的局面,有何高见?”
苏婉清闻言,放下手中的象牙筷,清丽绝伦的脸上笑意缓缓收敛。
“陆大人觉得这是风平浪静?”
“难道不是吗?”陆青言反问,“李家闭门不出,县衙吏治一新,就连街面上的泼皮无赖都少了许多。”
“可越是平静的湖面下,才越是暗流汹涌。”
苏婉清看着陆青言,一时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清醒,还是在故意引导自己。
“陆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便不必再互相试探了。”
“孙德胜那群人在李玄风面前都夸下了海口,我们还没看到他们的动静呢。”
陆青言看着苏婉清,问道:“我只是好奇,一群只知铜臭的商人,在知道了我是修真者后,还能有什么法子来对付我?”
苏婉清听完,却是嗔笑了一声。
“陆大人,您这是在考校婉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