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帮你完成那座塔。”
魔鬼的低语仍在耳边回荡，言明却只是抬起头，看向那座幻境中的陌生天花板。
只有对龙族的历史有着充分了解的人，才能明白路鸣泽究竟提出了怎样的筹码。
冠位。
在诸神黄昏时，若想要与万龙争锋，最后登上那座宽大的钢铁王座，冠位，便是来者唯一的入场券。
在太古洪荒的过去，黑王尚未死去的旧时代，拥有冠位之龙也就只有着寥寥之数，如白王，如四大君主。
从高贵的他们手中夺取冠位，无疑只是痴心妄想。
而即使是现在的新时代，夺取冠位的方法也屈指可数，言明研究封神之路多年，也只得出了四条途径。
其一，杀死龙王，沐浴龙血，吞噬龙骨，恰如那神话中的屠龙者齐格弗里德，饮下龙血后获得刀枪不入的能力。
这是最传统的方法，也是最龙族的方法。
败者化作胜者进化的养料，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迈向那片黄昏，并争夺新世界的王位。
但很明显，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往往早已拥有了冠位，如路鸣泽，如麦卡伦，麦卡伦还需要龙骨中的基因强化自己，而路鸣泽就纯是把诺顿的龙骨当做玩具了。
也就只有楚子航是个例外，但他那种情况实在特殊，对研究而言几乎没有参考价值。
其二则是赫尔佐格的那种做法，篡夺白王之位。
言明曾经严肃研究过这条道路，即使他自己并不喜欢这条路，他也不打算看着赫尔佐格成功。
而详细研究之后，言明得出的结论是：
如果他自己要完成这个计划，付出的时间与精力是他几乎承担不起的，甚至还有可能被路明非顺手干掉。
但，他要破坏这个计划，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只能说，毁灭永远比建设简单，而拥有情报优势的他，几乎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动作，便能让赫尔佐格数十年的谋划毁于一旦。
一想想到时候赫尔佐格脸上的表情，言明就有点抑制不住的想笑。
略过第二条路，第三条路则是以黑王之血洗涤自身，让黑之王的基因重塑自己，直到抵达最佳。
这个方法听起来有些现代化，而成功的概率也低到让人发指。
圣宫医学会推行过这一条路，结果是无数的克隆人复制品中只出现了一位足以承载冠位的存在，结果那家伙还恋爱脑发作差点把自己送了。
对言明来说，这条路也走不通。
他不可能冒着基因被污染成怪物的风险，去搏那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更何况这条路上其实有个更大的敌人。
即使他打不过北极熊，即使他未婚妻和人跑了，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加图索家真正的秘密。
他也确实是流淌着黑王之血的直系后裔。
考虑到加图索家筛选了那么多代才选中了恺撒，只能说明他在继承黑王这方面已经做到了极佳，说不定就能做到第二、第三条路结合，最终登临黑王神座。
于是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也是言明最中意的一条路。
封神之路。
不再外求他物，而是伟力归于自身。
弥补自己的性与命，下如同上，上如同下，彻底补全自己的存在。
如此，可得太一之荣光，远离黑暗蒙昧。
而那座建造到一半的巴别塔，便是言明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了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被分散到世界各地。”
但是耶和华降临看到了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
耶和华说，“看哪，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说着同一种语言，如今他们既然能做起这事，以后他们想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了。”
于是在上帝的旨意中，人们的语言被打散，那座城与那座塔便无法再建。
听起来很耳熟不是吗？被封锁的通天之塔，被封锁的封神之路。
而所谓的“神”，不，如果真要将路鸣泽代入到神话中，应该称呼他为“神中之神”吧。
一位神中之神为言明许下承诺，他愿意帮助言明，补完最后的塔顶。
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没有拒绝的必要。
言明低下头，直视着路鸣泽的眼睛。
魔鬼的嘴角翘起，仿佛已然看到人类中的智者交出他的灵魂。
言明缓缓开口。
“但是，我拒绝。”
巴别塔是他缔造的奇迹，是他垒起的巨塔，是他身为炼金术士的“伟大功业”。
即使没有外部助力，他也能一步一步将其完成，更别说这是他的底牌之一，也不敢让人介入。
更别说路鸣泽这家伙，总是喜欢和人签契约，言明向来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滋味。
他可不想蹚进路鸣泽、末日派、奶妈团的浑水里。
“我自己走的路，不需要魔鬼来搀扶，倒是功成那一天，我也愿意遍邀诸贤，请观我伟业。”
“到时候，还请路鸣泽先生赏脸了。”
说罢，言明抬起手，要把幻境切断。
“第三个筹码。”
在幻境即将崩塌的瞬间，路鸣泽轻飘飘吐出了一句话。
“世界树。”
言明那即将落下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看你的反应，大概是知道自己身上有着世界树的祝福吧，就象那个楚子航有着奥丁的烙印和耶梦加得的卵一样。”
“但，很神秘吧？”
“即使你几乎已经踏通了登神之路，在炼金术的领域登堂入室，对龙族的了解也甩了卡塞尔学院十万八千里。”
“可你依旧没能找到世界树的信息。”
路鸣泽笑了起来，像尝到糖果的孩子，或者是偷到鸡的黄鼠狼。
他抬手，竟然主动切断了幻境链接，只剩下声音飘散。
“看来你也不是无瑕的圣人嘛，心底终究还是给魔鬼留下了空隙啊。”
一张黑色的卡片凭空出现在言明口袋里。
“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欢迎跳槽。”
言明掏出黑卡，随手捏成粉末，他的瞳孔中，骇人的纯金色光芒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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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
先是被自称是自己弟弟的家伙关了起来，又莫明其妙来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雾气也没有雨，更没有那座赫鲁晓夫楼。
这里有的，只是一片永无止境的黑夜。
黑夜之下，伫立着一座燃烧的高塔，塔顶通天，却被惨烈的漆焰灼烧吞没。
路明非试过大喊，试过挣扎，可什么回应都没有得到，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最后一人，也就是他。
那种扑面而来的绝望与孤独，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忽然，天色有了变化。
漆黑的夜缓缓退去，露出了昏黄的光。
路明非一愣。
为什么是昏黄的光，黑夜过了不应该是黎明吗？可为什么……
这里看起来仿佛是黄昏？
震天咆哮响起，路明非捂住耳朵，不敢置信地抬头。
见鬼见鬼见鬼！！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根本不是黑夜！根本不是所谓的夜幕！难怪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遮盖天幕、掩盖黄昏的，是一头龙的翅膀啊！
“尼德……霍格……”
路明非颤斗着念出那个古老的名字，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要被灭世的龙王碾碎至尘。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的后领。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熟悉的、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路明非再次睁开眼，他已经回到了纯白的空间里，依旧盘腿坐着，面前的凝神香才刚烧完第一根。
“大叔，刚刚那什么情况……”
他浑身冷汗，打湿了衬衣，扭头看向言明，寻求一个答案。
而言明只是平静地清理着香灰，起身开门。
“没什么，你只是走错地方了。好了，出去收拾一下吧，你看你，也出了一身汗。”
路明非哦了一声，心脏还在狂跳，他跟在言明的身后，忽然一愣。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梦貘构建的幻境里，出现的似乎是闯入者各自的心魔。
就象他，害怕被大家拒绝，害怕失去容身之所，害怕最后孤身一人。
所以他的心魔便是被所有人否定，拒绝。
那，刚刚他进入的地方……
该不会是大叔的心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