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轻响,洪坤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地翻身起床,环视四周。
车厢里的昏黄灯光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熏香,味道很舒服。
他连忙揉了把脸定了定神。
也许是太累了,他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居然才过去了不到三小时。
他深吐一口气,这大概是他进入这个世界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软卧床铺柔软舒适,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想念起小山村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
每当在那里醒来,迎接他的是明媚的阳光与叽喳的鸟鸣,还有爱莎在一旁捣药的身影。
虽说相处时光短暂,可一股难以压制的愧疚还是涌上心头。
是他,间接害死了她。
不止是她,还有瓦茨拉夫。
老乔恩,依妮莎。
他真正的穿越时间,才不到十天,就已经见惯了生死,遭遇了两场大屠杀。
洪坤轻轻吐了口气,转身走向盥洗室,用冷水洗了把脸。
刚擦干脸,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神父,昆格尔神父!”门外传来列车长胡特焦急的呼喊。
“恩,什么事?”洪坤压低声音应道。
“神父,后面车厢好象出了点问题……”
“能不能麻烦您去看看?”
洪坤一愣,无奈地捂住脸。
自己好象真是个灾星,走到哪都少不了麻烦。
原本以为这段旅程总应该没什么事情了吧。
但似乎,自己的灾星体质并没有冷却期。
但洪坤很快镇定下来,拉开了房门。
“抱歉,神父,”门口的列车长胡特满脸徨恐。
“后面几节车厢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迹象。”
“恶魔?”洪坤下意识问道。
列车长听到这个名称浑身发抖,差点跪了下来。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当然不是!”
他似乎察觉到十分失礼,连忙低下头:“可能是一些跑进来的黑暗生物或者……邪灵。”
黑暗生物?
洪坤想到了巴恩斯特小镇铁丝网外面那些腐烂哥布尔,不是说这些玩意畏光吗。
还有邪灵,是什么东西。
“卫兵呢?”洪坤皱眉,他并不想掺和其中。
他只是一个假冒神父。虽然拔除了两头恶魔,但那也是机缘巧合,难道要他拿斧子去砍。
“三个卫兵去了,但是都没有出来!”胡特有些发抖。
“现在,诡异正在不断往前面的车厢蔓延……”
“如果只是后面的三等车厢还好……”
“但是一旦蔓延到前面……”
他成为列车长也有好些个年头了,在这条铁路沿线也算见过不少诡异。但却没有象今天样直接入侵到了车厢之中,那绝非普通的黑暗生物!
洪坤只觉得麻烦,但好象这辆列车上只有自己一个神职者。
想要甩锅都没地方甩!
早知道离开前多让依妮莎多手搓一些子弹了。
“你们没有应急预案?”洪坤更加不满了。
他是真不想去,不想招惹意外了,只想安安稳稳去伦敦。
但为什么事情总是找到他身上啊!
“应急预案失效了……”胡特察觉到洪坤的不满,战战兢兢道:“我们本不想麻烦您……”
“那我就迅速通报最近的教会,请求他们派神父支持。”
“只是距离这里最近的还是埃塞克特的耶稣会……”列车长转身就要离开。
“那话又说回来了……”洪坤抓住了他的肩膀,一脸假笑。
“不需要麻烦他们,身为主的侍从,理应解决一切黑暗。”
开什么玩笑,现在茉莉院长可不在,真把埃塞克特那王八蛋副主祭的人叫过来,说不定当场就把自己办了!
“带我去吧。”洪坤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
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只能一手攥紧圣经,一手提着黑色拎包。
这是他的立身之本,瓦茨拉夫之斧和爱莎之枪。
下一节车厢装饰得不比他的车厢差,鎏金的装饰,水晶的吊灯,柔软的羊毛地毯,以及充满了花香的空气。
这里是贵族专属,却只有寥寥两三位贵族在座。宽大的餐桌前,烤鸡、火腿、牛排摆得满满当当,香气四溢,高脚杯里的红酒鲜红似血。
眼见列车长带着一位神职者进来,贵族们立刻起身,优雅地向洪坤行了一礼。
“神父,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率先开口询问。
洪坤瞥了眼身旁紧张到说不出话的列车长:“夫人放心。”
“只是例行的安全检查。”
维拉夫人脸上露出刻板的贵族式微笑,微微回礼后便坐了回去,不再多言。列车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躬身示意:“您请。”
下一节是一等车厢,乘客多是商人与公务人员。
这里坐着十几位衣着考究的商人和绅士,比头等车厢拥挤不少,但座位还算宽敞。
众人一见洪坤,立刻站起身在胸前划起十字架。
“神父,夜安!”
洪坤潦草回了个礼,刚要往前走,一个秃头中年商人身边的靓丽女郎上前一步讨好道:“神父,能为我做个祝福吗?”
“我最近夜里总做噩梦。”
洪坤微微点头,掏出十字架装模作样地道:“愿主护佑你。”
出乎意料,那女人的眼框瞬间红了,捂住嘴低声啜泣:“感谢神父。”
秃头商人也面露喜色,连连道谢。
其他乘客见状,纷纷围上来求祝福。
胡特连忙上前阻拦:“神父还有要事处理,稍后再说。”
人群这才散去。
走过他们时,每一位乘客都低头,不敢直视。
洪坤再次感受到神职者在这个世界的至高权威,这不仅是官方的背书,更是扎根在每个人心底的信仰。
走出一等车厢,列车长低声道:“神父,您太仁慈了。”
“不必在这些人身上耗费过多精力。”
“伦敦的神父们可不会象您一样好说话,他们——”
自觉失言,胡特连忙停下接下去的话。
洪坤默默在心里的“神父守则”上添了一条。
不可过于仁慈,维持高傲。
“无碍,带路。”
洪坤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头等车厢的美食上。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还没吃过那样丰盛的饭菜。
再往后,便是二等车厢。
这里拥挤不堪,空气中混杂着脚臭与汗味,刺鼻难闻。
洪坤忍不住皱起眉头,恍惚间竟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坐过的绿皮火车,味道比那个还要难受。
列车长致歉:“抱歉,本不该让您进入这种污浊之地。”
“污浊?”洪坤装模作样。
“与真正的邪恶相比,这里只是羔羊的居所。”
“十分干净。”
列车长顿时满脸懊悔,显然是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只能连连道:“是我失言,抱歉。”
平民们见到洪坤,比中产阶级更激动,却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坐在原位俯身诵念经文。
洪坤无暇顾及,继续往后走直到穿过五六节车厢,停在一扇结满霜花的门前。
车厢越往后,环境越差,但是乘客起码衣着整洁,精神状态尚可。
能上这辆列车前往伦敦的绝不可能有真正贫民。
最后那道门口站着十个卫兵,正紧张地举枪警戒。
见洪坤走来,他们瞬间松了口气,纷纷退到他身后。
洪坤嘴角一抽。
——我只是来看一眼啊,你们躲我身后算怎么回事。
——你们拿工资,我可没拿一分钱啊!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迈了一步。
列车长则落后半步,并没有跟上。
越靠近车厢过道,一股奇异的寒冷便越发浓烈。
这绝非普通的漏风,而是渗入骨髓的阴冷。
洪坤只感觉肩膀上,那个印记处有些麻痒。
走到车厢衔接的铁门前,洪坤终于停下了脚步,窗户上的霜花正顺着铁道方向不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