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孩子后,徐静姝轻轻哼起原主小时候徐母唱给她的吴歌。歌声中,商船驶入宽阔的太湖水面,朝阳跃出水面,将万顷碧波染成金色。
同一时刻,盛怀瑜在客栈中接到小厮送来的消息。地掉在地上,上等的景德镇薄胎瓷碎成几瓣。
盛怀瑜快步走到窗前,望向码头方向。
河面上船只往来如梭,哪一艘载着她?他握紧窗棂,指节发白。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巨响,接着是盛二老爷的怒骂:\"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掀翻了桌子。
盛怀瑜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轻轻抚摸腰间挂着的一枚旧香囊——五年前从紫藤花架下捡到的,里面装着晒干的茉莉花瓣,早已没了香气。
太湖上,徐静姝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苏州城墙,风吹起她的衣袂,像一双无形的手,推着船只驶向新生活的彼岸。
徐家祖宅的门槛比徐静姝记忆中更高了。
她提着裙摆迈过那道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榆木门槛,恍惚想起六岁那年随父亲回来祭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跨过去,生怕被绊倒。那时母亲还在世,会温柔地牵着她的手。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孩子脸上,将他的睫毛染成淡金色。
一路上舟车劳顿,明远的小脸瘦了一圈,但眼睛却亮得出奇,像两颗浸在泉水里的黑葡萄。
徐静姝愣了一瞬才认出这是当年管厨房的赵嬷嬷。记忆中那个总是偷偷塞给她桂花糖的利落妇人,如今腰已经弯得像张弓了。
话未说完,影壁后已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十几个族人闻讯赶来,为首的正是满头银发的徐老太君,拄着蟠龙杖走得飞快,哪里像年近七旬的老人。
徐静姝鼻子一酸。当年她执意要嫁盛怀瑾,老太君是唯一反对的,说盛家小子眼神不正。
如今想来,老人家看人真是毒辣。
脆生生的童音在院子里回荡,几个跟来的女眷都忍不住笑了。
老太君更是喜得一把拉起孩子,摸着他的小脸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这小嘴甜的,比你娘小时候强多了!
她小时候那次回来,因为怕生躲在母亲身后不肯叫人,被老太君念叨了十几年。
众人簇拥着他们往里走。
穿过三进院落,徐静姝发现祖宅比她记忆中更加古朴典雅。
青砖墁地,白灰勾缝,廊柱上的红漆有些斑驳,却更显岁月沉淀的庄重。
不同于京城的富丽堂皇,这里的一砖一瓦都透着书香世家的内敛。
虽是勋贵侯府,武艺不会丢,但是随着血脉的延续,百年来家里早已诗书传家。
徐静姝心头一暖。她不过十二岁那年随口提过喜欢梅花,没想到老人家记到现在。
用过接风宴,徐静姝带着明远来到安排给他们的院子。
推开雕花木门,一股阳光晒过被褥的温暖气息迎面扑来。
窗明几净,连她小时候喜欢的那个越窑青瓷笔洗都摆在书案上,插着几枝新鲜的木芙蓉。
这应是特意为明远准备的。
她原以为回到祖地会面临诸多质疑和冷眼,没想到族人早已无声地张开怀抱,接纳了这对漂泊的母子。
傍晚时分,徐凛终于出现。
他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袍角沾着泥土,脸上却带着笑意:\"都安排妥了,明日辰时三刻,正是吉时。
明远正在院子里追一只花斑猫,闻言跑过来抱住徐凛的腿:\"三叔公,族谱是什么呀?
徐凛弯腰将孩子抱起,难得露出慈爱之色:\"族谱就是记录我们徐家所有人的大书。明日上了谱,远儿就是正儿八经的徐家子弟,将来读书科举、娶妻生子,都会记在上面。
院中霎时一静。
明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又被那只花斑猫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