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姝将桃花纸笺放在烛火上,看着它蜷曲成灰。
纸灰飘落在青砖地上,像一只死去的黑蝶。她抬脚碾了碾,转头对正在收拾行装的李嬷嬷道:\"不必整理这些细软了,只带必要的银票和衣裳,明日一早就走。
她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苏州城灯火阑珊,河道上画舫游弋,丝竹声隐隐约约随风飘来。
这本该是个让人沉醉的江南之夜,可盛怀瑜的出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必要赌这几天时间。
李嬷嬷刚离开,内室的帘子就被掀开一角。
明远揉着眼睛走出来,怀里还抱着她昨晚讲《山海经》时用的绢画册子。
徐静姝蹲下身将儿子搂进怀里。
明远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意,发间有淡淡的桂花油香气——那是张嬷嬷坚持要给孩子抹的,说是江南湿气重,可防头疼。
明远仰起脸,眼中还带着朦胧的睡意:\"爹爹站在很远的地方,我想跑过去,可是怎么跑都够不着\"
她将明远抱到膝上,下巴轻轻蹭着孩子的发顶:\"远儿有娘亲就够了对不对?明天娘亲带你去坐大船好不好?我们去看真正的洞庭湖,就像《山海经》里说的那样。
门帘外传来脚步声,徐凛的声音随即响起:\"舒丫头,这么晚有什么事?
徐静姝将明远交给闻声进来的张嬷嬷,示意她们先去隔壁。
徐静姝从袖中取出那幅荷花图,指着荷叶上的露珠排列,\"这是《诗经》的页码,他约我七月初七去至味楼。
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河道上星星点点的渔火:\"与其等他们察觉蛛丝马迹,不如趁早抽身。回祖地上完族谱,明远就是名正言顺的徐家子弟,届时就算盛家发现真相也无可奈何。
三更时分,徐静姝抱着熟睡的明远登上了一艘不起眼的商船。李嬷嬷跟在身后,怀里紧紧抱着装有银票和地契的锦盒。
船老大老周是个满脸风霜的精瘦汉子,见了铜牌二话不说就让人启航。船舱虽小却收拾得干净,床榻上铺着新晒的芦苇席,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徐静姝感激地点点头,将明远轻轻放在床榻上。
孩子睡得正香,小拳头攥着她的一缕头发不放。她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抽出来,又给孩子盖上薄被。
李嬷嬷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绣着鲤鱼的香囊:\"按姑娘说的,里头装了薄荷、陈皮还有白芷,最能治晕船。
徐静姝将香囊挂在明远床头,又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枕边:\"这是姜糖,远儿要是醒了难受,就给他含一颗。
一切安排妥当,她这才走到舱外。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码头上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熄灭。商船缓缓驶离岸边,桨声搅碎河面的晨雾。
徐静姝摇摇头,站在船头望着逐渐苏醒的苏州城。
粉墙黛瓦的宅院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城池里藏着那么多算计?
她摸了摸袖中的荷包——里面装着那枚羊脂玉鸣蝉。昨夜收拾行装时,她本打算将它留在锦瑟阁,可鬼使神差地又带上了。蝉翼上的金缮纹路在指尖下微微凸起,像一道愈合的伤疤。
徐静姝收回思绪,转身时最后看了一眼苏州城墙。
这一走,她与盛家便真的两清了。
徐家的族地,盛家可插不上手。
船舱里,明远已经坐起身,正揉着眼睛四处张望。
明远摇摇头,好奇地望向小窗外流动的河水:\"像坐在云上一样。他皱起小脸,捂住嘴,\"娘亲,我有点想吐\"
徐静姝连忙取出姜糖塞进孩子嘴里,又拿起薄荷香囊让他嗅闻。
明远渐渐缓过来,靠在她怀里听她讲太湖里的大鱼和水鸟,不一会儿又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