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诸位让一让啊，这位就是我们新晋的教皇，洛文阁下。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洛文阁下今天来到我们诗心龙商会啊——”
洛文的表情有些木然，和霆雨激昂慷慨的演讲比起来，他似是心不在焉，左手的大拇指揉捏着仍然在疼痛的指节，不断挖掘着大脑里淡淡的记忆。
霆雨见到洛文如此，以为他只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于是在将自己准备好的稿子打折了将近一半后，匆匆结束了对雇来的记者们的讲话。
“洛文阁下，关于这次公国之行，您有什么要说的吗？随便讲两句就行，厨子已经做好饭了，中午就在我们这里吃。”
“恩？”
洛文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霆雨，又看着眼前那些转成来访的记者，皱眉沉默了一下，
而后向前踏出一步。
“几位，请问，有人知道技之场在什么地方吗？”
记者们本以为教皇会进行些什么两国交好，不动干戈的和平发言，早就做好了记录的准备，却没想到教皇一开口便是问路。
问的还是个很奇怪的地名。
霆雨微微一愣，他拉了拉洛文的衣袖，嘴巴张了张，可在注意到洛文眼神中略微的不安情绪后，诗心龙商会的会长开口道：“洛文先生，如果您询问的技之场是个地名的话，
至少该说一下它的级别，这里的记者大多见多识广，说的更详细些。”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级别，只是知道在兰顿巴坦境内，距离冒险者协会并不远。有很多任务匠和手艺人。道路是黄铜铺就的，道路两边的高楼大厦的墙体铺着铁皮。”
作为兰顿巴坦的领导人，霆雨在听到洛文的描述后有些不解。
他有自信报上来兰顿巴坦内任何一个城市的名字，更不用说是在冒险者协会附近的建筑了。可洛文描述的光景未免也太超脱现实了一些。
“黄铜铺就的路？有铁皮的楼？您确定说的是实际存在的地点，而不是某些游记里面记录看的传说之地之类的？”
“是啊，我亲自去过。”
“这—”
霆雨的眼皮抖了抖，如果不是洛文的眼神太过认真和清澈，他都要以为是这小子故意拿自己寻开心呢。
再三确认了洛文不是在开玩笑之后，霆雨略作思付，看向了那些记者。
记者们也都被教皇的这番话说蒙了。
“黄铜锻造的路我倒是在矮人的国度里面见过，但是那地方距离我们兰顿巴坦隔了一整块大陆呢”
“铁皮包裹的楼—听着也很象是矮人的风格，不，泰坦！虽然只存在于记录中，但听说构造生物的先祖，泰坦位面里的大楼都是铜浇铁铸的。”
勉强能够匹配洛文描述的地方确实在这帮见多识广的记者口中说出来两三个，可它们要么就是离得兰顿巴坦太远，要么就是只存在于传说中。
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确定，虽然公国是这块大陆上人类工程学和锻造技术最发达的国家，但目前人类的冶炼技术还达不到大规模地提炼黄铜，并奢侈到拿来铺路的程度。
洛文听着众人的解释，目光有些失落，霆雨看着这位灰毛教皇认真的苦恼起来，再度低声确认了一遍。
“洛文先生，您到底从哪里见过那个名字古怪的钢铁城市的？”
“昨晚。昨晚我和齐尔芙拉在大雾之中迷了路，迷迷糊糊走过去的。
大家都把齐尔芙拉给忘了。”
洛文的话说的很直白。
但在霆雨的耳朵里着实有些莫明其妙。
他不仅求助性地看向了洛文的首席翻译官一一温答小妹。
这位包饺子小队里的智商高地此时正面色古怪的和言真沟通着什么，两人聊的声音很小，不过越说诺纹妲的脸色就越难看。
“那个，温答小姐，能请教您个问题吗洛文先生方才说的话让人有些费解，昨晚您和洛文先生待在一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诺纹妲听到霆雨在喊自己，这才中断了和言真的交谈，她表情有些复杂地快步走到了霆雨跟前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回大楼里吧。”
姑且麻烦记者们按照洛文的描述在城镇内搜寻类似的地方，霆雨带着包饺子小队的全体成员，以及那位几乎快混成编外人员的银骏一起回到了总部。
霆雨安排绍芽专门空出来了一间会议室来。
年轻时被刺杀的经历让霆雨在安保方面格外敏感，他专程在诗心龙商会的总部大楼打造了几间象这样的机密会议室，四面墙壁都被柔软的皮革包裹着，整个房间没有任何窗户，供氧完全靠着从精灵国高价采购而来的新露草地毯，加之一系列复杂的设备与法阵相互作用。
可以说，这机密会议室的谈话就连神明都无法动用权能去偷听。
在会议室内，诺纹妲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齐尔芙拉的失踪都说给了霆雨，并在最后向霆雨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有几个孩子？”
霆雨原本还在消化庞大的信息量，听到诺纹妲最后的一个提问，眉头皱了皱：“三个啊？等等，温答女土，您什么意思！？”
“姥爷！你咋能这样啊！”
言真十分失落地看向自己的姥爷：“哪怕二舅心眼子不好，四舅没啥本事，您也不能不认自己的亲儿子啊？”
这话说的霆雨有些莫明其妙，甚至让他的老脸有些通红：“别瞎说，你哪儿有什么四舅！而且普顿在教国不是跟你们处的挺好的，怎么又成心眼不行了？”
这话说完，霆雨愣了一下，他联想到方才诺纹妲说的，关于所有人都不记得的暗精灵，稍作蜘，而后惊地看向诺纹妲：“您的意思是·”
“是了。那个齐尔芙拉的失踪看来不是某个神只针对的结果，在我们所有人都遗忘的历史里，您似乎还有两个儿子。”
“这不可能！”
霆雨下意识地开口反驳，这反应很正常，任谁莫明其妙的走过来说你有俩没见过的儿子，都会觉得奇怪。
可身为商人的理性让霆雨迅速压住了自己的异，他捏着下巴尤豫了片刻，抬头看向言真。
“乖宝，你没吓唬姥爷？”
“我吓嘘你干啥！？真的有，你忘啦？”
“”
霆雨快速站起身来，打开了机密会议室的门，向着站在门外身穿黑色西服的保镖吩咐了两句。
保镖十分迅速地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重新跑了回来，对着霆雨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嘶——”
霆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似乎通过什么方法验证了一些东西。
诺纹妲看到霆雨的反应，端起来会议桌上的热水杯抿了一口。
这很自然，如果言真的那两个舅舅消失的原理和齐尔芙拉一样，那么关系到那两人的所有东西都会消失。
虽然记忆中并不存在已经消失的人，但这种粗暴的消除手段会让人在被提醒之后，很轻易地察觉到违和感。
刚接触了一个晚上的齐尔芙拉就让自己少了一页日记，霆雨家的没了两个儿子，只怕东西少的更多。
很快，霆雨阴沉着一张脸关上了房门，快步回到了会议桌的主席座上。
“这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更进一步的情报么？”
“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了。”
诺纹妲摇摇头，按照她谨小慎微的性格，极少如此彻底的和不熟悉的人分享情报。但比起自已这边，霆雨消失的可是实打实的俩儿子，诗心龙商会对血缘关系看的很重，即便再怎么不成器，霆雨也会不遗馀力地去想办法对两个儿子开展搜救。
这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诺纹妲能够得到这家超大型商会的倾力支持。
“原本我们以为这是某个神明针对洛文的恶作剧，可从您的两位公子的失踪可以看出，这更象是一场无差别的自然灾害。受害者或许远不止齐尔芙拉她们三个——”
因为消失的人会连同记忆一起抹除，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人们发现身边平白无故少了个人怕是会很难。
毕竟就连霆雨这个亲爹最开始都没察觉到异样。
“大雾。”
霆雨嘀咕了一声，他皱起眉头：“昨晚真真偷偷从宴会上跑了出去，我让普顿出去找她的徜若是我真有其他两个儿子，我极有可能在那个时候把他们两个人一起派出去。”
言真的脸色微微一变，她有些歉咎地看向姥爷，低下了头来：“对不起，姥爷，昨晚我不该任性的。”
“不，这不赖你，虽然我们遵循先祖留下的预言，一直竭力地治理着大雾，但雾霾天还是十有八九会发生，公国的孩子对雾都习以为常，没有到了雾夜就不让出门的道理更何况让他们出去找你的人是姥爷我，退一万步来说，责任也该是我这个决断者的。”
霆雨舍不得让自己的外孙女伤心，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那大雾的来源。
诺纹妲皱眉问道：“先祖的预言？您是说创建了诗心龙商会的那位”
“很遗撼，那个预言对我们没什么帮助。我们先祖与其他人共同创建公国的时候就曾预言过，公国是靠着工程与炼金安身立命，长久以来必然会造成环境的破坏和雾霾—也会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气管、肺部造成极大的损害，所以才会在建国之初就邀请了白蔷薇的医生们，防患于未然。”
霆雨停顿了一下：“蒸汽炉，魔金设备，炼金药坊，它们排放的有毒废气会形成对健康有害的雾霾，可让人凭空消失却绝无可能一一更何况，公国早就布置下了十分完善的照明设备，确保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也有探灯可以为人指路。”
“是了路灯。”
洛文点点头：“昨晚在大雾里面奔跑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我记得小时候公国的雾天晚上都会亮探灯的，可是跑着跑着，灯突然都暗掉了一下，我在黑暗里跑了一段路才重新亮起来。”
“那应当就是令齐尔芙拉消失的力量起作用了，洛文，你去的那个什么技之城是不是也有大雾？”
“有，不过那边的大雾不是很刺鼻，十分柔和应当不是雾霾，而是真正的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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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纹妲整理看思路，用手指敲打看桌面。
霆雨看了看洛文，又看了看自己的外孙女。
他们两人似乎都能保留关于消失之人的记忆，不同的是洛文那边同行的齐尔芙拉消失了，而去接自己外孙女的普顿却平平安安的回来。
霆雨稍作思考，继续说道：“那雾绝对有古怪，但它让人消失的机制却很神秘。昨晚在大街上的贩夫走卒很多，公国的夜市经济很繁华，通常起雾了他们也不会收摊，徜若只是进入雾中就会被抹除关于自身的所有存在，那么公国现在绝对已经接连消失好几条街道了。”
“总而言之，还是麻烦您安排人统计一下如今的人口数量吧，顺便和去年记录人口的文档对比一下，我也有些好奇这个‘抹除存在”会精细到什么地步。如果真的很彻底，我们现在应当已经找不到去年的人口记录了。”
“没必要。”
霆雨很果断地摇头：“我之所以能确信我有过其他两个孩子，就是通过查帐确定的。
家族帐目里少了许多本该有的出帐，如果真的会精确到这个地步，我们公司的帐目应该已经被抹成一张白纸了才对。”
“也是。”
“我的建议，是让洛文冕下去一趟锻星重工。
霆雨看向了洛文：“商会因为与教国合作的关系，和锻星重工的关系很恶劣，但您似乎有不少青蓝之手的朋友您可以凭着这份关系，去要求拜谒一下锻星重工里信仰建筑之神的人其中我记得有几个人是有谒见神明资格的，通过他们向建筑之神打听一下那个‘技之场”的存在吧。”
“哦？是矣。”
诺纹妲恍然点头，的确，洛文描述的那个地方太过离奇，可以说是人类完全实现不了的程度。
那座城池之后说不定有着神力的背景，而建筑之神对奇观的喜爱程度完全可以作为头号嫌疑人。
“下一站是锻星重工嘛诺纹妲挠了挠脸。
“总觉得有点象是在做协会任务的感觉，这里跑跑腿问两句，那边跑跑腿问两句”
有种自己还是没有找对调查方向的预感。
建筑之神只喜欢搞建筑，对阴谋诡计没有任何兴趣，对所有的有创造力的种族也是一视同仁，只要你有什么打动他的奇思妙想，他便会慷慨的赐予神力，甚至夸张点说拉他跟你一块去打灰都行。
他是绝对的秩序善良阵营的神，绝不可能是这场大雾幕后的元凶。
只不过，自己好象隐约间漏掉了什么重点。
就好象有一根线头从眼前飘过去了，自己却没有抓住。
诺纹妲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食指，抽了抽嘴角。
要不——
我也“嘎巴”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