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见面,周慎就向两人抱怨道:“杨雍欺人太甚!”
“他上任不过才一日,不去管理州中庶务,反而对着军务指手画脚,岂不可笑!”
傅燮也看不惯杨雍的作风,不过他生性严正,恪守朝廷制度,对刺史这个上级不会发表恶见。
因此,在周慎面前,也只是沉默不语。
倒是李拙,却不像傅燮在意这些。
他附和周慎道:“杨雍其人,看他的举止,似乎只想庸碌度日,安于现状。”
“我们己经商量好了对付叛军的计划,只待实施后,便能扼断凉州叛军的咽喉,对朝廷、对凉州百姓都是一件好事,怎么就他反对呢?!”
周慎烦躁的摆手,恶声恶气道:“不用在意他。我们还是按照计划来!”
傅燮有些为难:“我们来这里找你之前,杨刺史还在强调不可与你来往,更是不许参与出征之事。”
周慎狐疑的看着傅燮与李拙二人。
“当初可是你们冲进军帐,鼓动我出兵与韩遂再战,如今不会想要抛下我吧?”
傅燮还未说话,李拙当即坚决表示:“自然不会。”
“杨雍尸位素餐之辈,与他为伍,岂不是自贬身份吗!”
“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是一定要去枝阳烧掉叛军粮仓!”
周慎闻言,立即喜笑颜开,拉着李拙的手道:“建德,果真是不惧强暴、信守承诺之人!”
“南容,你呢?”
他看着傅燮,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傅燮面露艰难,很是有些纠结,可最终还是选择继续他们的计划。
杨雍不思进取,若是遵从他的命令,怕只能坐视凉州叛军肆虐。
就算等到了朝廷援军,也只不过是亡羊补牢。
既然能够有所作为,又何必顾虑太多,畏首畏尾呢?
“我亦认同建德之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
周慎见二人没有因为杨雍的阻止而选择妥协,当真是喜不自胜。
“刚好张公从长安先调拨了两千步卒、一百骑兵,以及五十车粮草过来,填补了兵力和辎重的短缺。”
“明日我等便按照先前所议,开始行动。如何?”
“好。”李拙点头。
傅燮也表示没有问题。
“哦,对了,张公似乎送了封信过来,上面可说了什么?”
傅燮忽然想到,随口问道。
只见周慎却又忽然沉下脸,让傅燮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周慎连忙解释:“南容,不用多想,是张公在信中说了一件事,让我有些不快。
“何事?”
“关于董卓的。”
“欸,董仲颖不是去讨伐先零羌了吗?战事进展如何?”
傅燮连忙追问道。
董卓手上可是有数万汉军精锐,若是能够调过来,两方合兵,还怕什么韩遂?
周慎摊手:“董仲颖孤军深入,被先零羌围困住,营中粮尽,差点就回不来了。”
傅燮默然,俄而反应过来。
“差点?那就是说他率军撤回来了?还剩下多少兵马,现今屯扎在何地?距汉阳有多少距离?”
周慎郁闷的回道:“据张公所言,董卓全师而还”
傅燮脸上刚刚露出笑容,只听得周慎继续开口:“一下子撤回到右扶风,现在就驻扎在那里。”
“扶风?!”傅燮笑容一收。
那可是在长安附近呐,距离冀县千里之遥。
“他这莫不是在故意保存实力,不愿再战?”
傅燮一下子就看出了董卓的用意,不由得面露厌恶之色。
李拙心道,要是你知道以后董卓会干出什么事,估计现在连叛军都不管,首接掉头去打他了。
当然,未发生的事,就算李拙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汉家西百年的天下,谁会想到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土崩瓦解呢。
傅燮不解:“张公难道就任由董卓躲在扶风吗?”
周慎叹气道:“南容,董卓仗着手中兵马,嚣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张公性子宽厚太过,拿他能有什么办法?”
“好了,好了,不提董卓。就算没有他,与此战也并无妨碍。”
李拙劝道:“反正之前制定计划时,不也没将董卓兵马算在其中吗!”
周慎与傅燮一听,心想这倒也是,于是放下纠结,各自回去做最后的准备。
杨雍前来凉州上任,身边还带着一队部曲,约有百余人。
在傅燮和李拙走后,杨雍便将部曲督找来,让其派几个人盯着他们的动向,时刻汇报。
两人来找周慎的一幕,自然被杨雍部曲看到,立即便汇报给了杨雍。
杨雍得知后,怒极反笑。
“好个傅燮、好个李拙!胆敢阳奉阴违,对我的吩咐置若罔闻!”
“这是明晃晃的没有将我这个刺史放在眼中啊!”
“既然如此,哼”
杨雍冷脸写好两份手令,又取出刺史印信加盖在上面,递给身边的侍从。
“去,带着这个,派兵将城中的府库和粮仓全都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任何人取出里面的哪怕一样东西!”
“诺。”
“另外,再去城门处,就说是我的命令,为防止叛军突然出现在城外,即刻起将城门关闭。何时再开,亦等我的吩咐。”
“遵命。”
等侍从带着手令走后,杨雍才哼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现在要怎么办?”
夜色如墨,冀县城中军营的中军帐内却烛火通明。
明日本是计划出征的日子,可三人现在却只能无奈聚到一起。
李拙刚从城门处折返,衣甲上还沾着夜露,在大帐中烧得正旺的火盆照耀下,莹莹发亮。
他掀开帐帘带来的寒风,瞬间卷入帐中,吹得烛火剧烈摇曳。
帐内,周慎正背着手焦躁地踱步,腰间环首剑的剑鞘随着动作来回摆动,碰撞在裙甲上咔咔作响。
傅燮则端坐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眉头隐约可见的拧成了一个“川”字。
见李拙回来,二人眼光全都朝他看过来。
“城门情况如何?”
李拙摇了摇头。
随即他恨恨的在桌案上用力一拍,骂起了杨雍。
“杨雍这厮,真是太恶心了!”
“铁了心要为难我们,不想让大军出征!”
李拙伸手扯了扯领口的束带,随后将脸上的露水抹掉,语气里满是怒火。
“如今几座城门全都被他下令关闭,还派了自己的部曲在城门处守着,只有持刺史手令的人,才能畅通无阻。”
“我试着让城门守卒开门,也被他们以没有刺史手令给挡回来了!”
周慎停下踱步,霎时间浓眉倒竖,眼中迸出厉色:“他这是明摆着要跟咱们作对!”
“大事在即,岂容他肆意妄为,置朝廷和凉州百姓于不顾!”
“今日在州府议事,他指手画脚的样子我己经没有同其计较,如今更加过分,居然用起手段来了!用城门通道和粮草卡咱们的脖子!”
越说越气,周慎狠狠将桌案上的东西扫到地上,摔得满帐都是。
“咱们为了平叛,殚精竭虑,日夜操劳。他倒好,身为刺史,不想着为朝廷分忧、百姓除害,反倒是帮起叛军来了!”
“咱们必须要有所动作。”
周慎看向其他二人,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李拙点头:“正该如此,我同意!”
傅燮缓缓起身,看着帐内两人怒不可遏的模样,深吸一口气,试图让气氛平复下来。
“惟谨(周慎字)、建德,稍安勿躁。”
“杨雍此举,虽说是故意为难我们,但他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凉州刺史,手握刺史印信。咱们若是硬来,恐落人口实。”
“而且事后朝廷恐怕也会怪罪。”
“落人口实?”李拙冷笑,上前一步盯着傅燮。
“南容,你难道忘了我们如今可是要去与叛军作战?”
“杨雍此举,虽说是在他的刺史职权之内,可你敢说他没有私心?!”
“且军情为上,刻不容缓。一旦大军延误期限或者粮草不足,造成的后果便是全军覆没。”
“他如何敢拿出征的数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就为了展现他刺史的威严吗?!”
“我绝不会坐视不管,任由他胡作非为!”
傅燮被李拙的一番说辞给驳得哑口无言。
傅燮自然不满杨雍所为,可自身所学的经典和坚持的伦理纲常,让他不愿意就这样对上位动手。
然而,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汉家的疆域图。
凉州地处边陲,若是被叛军占据,朝廷的西北防线便会彻底崩溃,到时候不仅是羌人,还有北面草原上的鲜卑、匈奴、乌桓等等,见到汉家衰弱,绝不会放过南下入侵的机会。
天下都将陷入战乱之中,腥臊遍地。
傅燮睁开眼,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走到案前,捡起地上刚才被周慎打落的物品,缓缓道:“我并非不愿,只是贸然行动,又无大义,反而会给杨雍可乘之机。”
“他若是向朝廷奏报,诬告咱们以下犯上,擅动兵马,到时候朝廷派使者来查,事情该如何收场呢?”
李拙闻言,沉吟片刻,想到周慎之前收到过一封张温的信件,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南容兄顾虑的是。不过,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傅燮和周慎见李拙有了主意,全都围到他身边。
傅燮和周慎见李拙有了主意,全都围到他身边。
“有何办法,快说来听听!”
李拙把自己想到的点子,和盘托出道:“长安张公不是送了封信给惟谨吗?”
“咱们不如假托张公派遣我等出征的名义,将粮仓和城门从杨雍手中夺回来,确保准时出兵,不受影响。”
“而后,我等三人再联名去信长安,将冀县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张公,请他为咱们得行为背书。”
“张公素来明事理,又深知凉州的局势,定会理解咱们的苦衷。”
“只要此次能够顺利战胜韩遂,打掉叛军的嚣张气焰,想必张公和朝廷不仅不会怪罪我们,反而还要嘉奖。”
周慎眼前一亮,连忙点头:“此计甚妙!”
“说起来,张公是大军主帅,手持节钺,连凉州刺史名义上也受他的节制。”
“以他的名义行事,想必不会有人胆敢非议。”
“且张公性格宽厚,我等又事出有因,有他在朝廷为咱们说话,杨雍的诬告也掀不起风浪来!”
他拊掌看向傅燮:“南容,你觉得如何?”
傅燮闻言,当即点头道:“我也赞同,就按建德说的办。”
“不过,咱们派兵控制府库和城门时,尽量不要伤及无辜。”
“那是自然。”李拙抬手答应。
“放心!”
周慎拍着胸脯保证:“我亲自带一队士卒去府库和粮仓,将杨雍的人驱走即可,不会伤害他们。”
“城门那边,就让我去处理吧。”李拙说道。
傅燮沉吟道:“如此,我便带人去看着杨雍,免得他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商议己定,三人立即行动。
周慎亲自点了两百名精锐步卒,带着他们赶往冀县的府库。
此时府库外面,还有杨雍派来的五十名部曲看守。
这些部曲,大多是杨雍从家乡带来的亲族和乡人,对他最是忠心不过。
见到周慎来势汹汹,连忙拦在前面。
“刺史有令”
“都给我滚开!”
周慎勒住马缰,声音洪亮如钟。
“奉太尉张公之令,我特意来接管府库。你等若敢阻拦,便是妨碍军令,到时别怪我行军法了!”
部曲督挺身而出,仰头看着马上的周慎。
“我等不知张公,只知刺史!”
“狗奴,好胆!居然敢大言不惭!”
周慎听他这样说,当即就是一鞭子抽出去。
“来人,给我将他们绑了!有敢反抗者,杀无赦!”
见周慎身后的士卒全都亮出了兵刃,首领又被按倒在地,无人发号施令,杨雍部曲不敢擅自动手,只能一退再退。
“走,先回去禀报使君!”
周慎赶走他们后,立即命人守住大门,并且开始往外搬东西。
“将里面所有东西,连夜搬到军营去!”
“诺。”
周慎进展顺利,李拙亦没有落后。
他带士卒赶到城门后,谎称有刺史的手令,等守卫过来检查,便立即一拥而入,将人全都控制住了。
剩下的城门,如法炮制,全都易手到了李拙控制之下。
等到刺史府中的杨雍得到消息,正欲出门之时,只见傅燮带人拦住了他。
“我看使君还是待在府中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