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柚觉得自己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能过上这种猪一样的幸福生活。
穿越到南昭已经两个月了,最初那点子“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回家”的惊恐和焦虑,早就在日复一日的锦衣玉食和婢女环绕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至今还记得那天。
她穿越前一晚还在通宵和室友开黑打游戏。
第二天早上八点的专业课,沉柚几乎是闭着眼睛走进教室的。
教授在讲台上讲什么“魏晋风度与玄学清谈”,她靠在椅背上睡得口水横流。
耳边同学的翻书声还那么清淅,再一睁眼,头顶就是雕梁画栋,眼前是一群哭哭啼啼的古装男男女女。
那一瞬间的懵逼,比她当年高考查完成绩发现自己压在线了重点大学还要震撼。
她从那些人的哭喊中拼凑出了自己的新身份
安王世子,沉宥安。
据说这位倒楣的世子爷上个月在郊外跟一群狐朋狗友赛马,一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摔坏了脑子,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就变成了她。
沉柚灵机一动,顺水推舟地捂着脑袋喊疼,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反正失忆是穿越人士必备金手指,安王和安王妃请来全京城最好的太医看过,也只说是脑中尚有淤血,记忆错乱是常事,好生将养着便是。
于是乎,沉柚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沉宥安。
刚来的头几天,她确实痛彻心扉,悔不当初。
早知道会在课上穿越,她打死也不熬夜打游戏了,至少要把教授ppt上那个《世说新语》的考点背完再睡。
但人类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尤其是当你的新身份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王府世子时。
爹的,这哪儿是穿越,这就是投胎点了hard模式的开局直接跳到人民币玩家终极体验版啊!
沉柚每天从柔软得能陷进去的拔步床上醒来,就有漂亮温柔的小婢女端着水盆伺候洗漱。
早膳是虾仁蒸饺、蟹黄汤包配一碗燕窝粥。
吃完饭什么都不用干,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榻上晒太阳,左手边的小丫鬟剥着水晶葡萄,右手边的小丫鬟打着扇子。
她想喝水了,一个眼神过去,立刻就有甘甜的果露奉上。
这比沉柚梦里学着孟沅中了五百万彩票之后幻想的退休生活还要骄奢淫逸。
最让她庆幸和满意的,还是这张脸。
沉宥安这小子,虽然年纪轻轻就挂了,但长得是真争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张脸帅得人神共愤。
更重要的是,这和她本来的那张脸极为相似,可以说,就是按照沉柚本来的样子又男生比例扩了一整圈儿。
沉柚本就是女生男相,只是穿到这安王世子身上,从前扎高马尾显得凌厉的眉眼,此刻配着束发玉冠,竟成了剑眉星目的俊朗,以前被她自个儿暗自嫌弃的下颌线,裹在月白锦袍领口,也倒是衬得脖颈修长,满是英气了。
原来不是她长得一般,而是她压根儿就该长这样啊!
这辈子总算帅到点儿上了!
沉柚越看越上头,每天雷打不动的娱乐项目,就是对着铜镜欣赏自己这张帅脸至少半个时辰。
她可谓是由衷地感谢这位叫沉宥安的兄弟,为她打下了如此坚实的“躺平”基础。
除了享受,沉柚也没忘了正事。
沉柚第二庆幸的便是,她穿的不是什么史书上连名字都没有的犄角旮旯小朝代。
南昭、昭成帝谢晦、万靖年间。
这些词儿她太熟了。
谢晦这哥们儿因为文治武功都过于突出,加之性格极度扭曲,是个毁誉参半的话题人物,所以南昭在高考历史大题里出镜率极高。
为了多拿几分,沉柚当年把南昭的社会背景背得滚瓜烂熟。
沉柚本来只熟南昭与谢晦打下的几场颇为有名的战役,对谢晦的人物生平不甚了解,只晓得他在历史上是个赫赫有名的疯子,而且很能打。
但好在闺蜜孟沅前阵子一直在做有关谢晦的小组作业,沉柚也跟着看了两眼,记了个大概。
现在是万靖十三年,也就是被史书称为“血色恐怖”的开端——元仁皇后死后的第七年。
据说这段时间,昭成帝在爱妻逝世后彻底疯魔。
先前他虽有失常之举,但在朝臣面前仍能勉强克制,但如今却彻底失序,发疯时不但疯狂自残,而且对大臣动辄打骂凌虐,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手段酷烈到骇人听闻。
沉柚的求生策略很简单:夹起尾巴做人,尽量减少出门,绝对不要去招惹那个疯子皇帝。
只要熬到太子谢知有谋反成功,她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地站个队,这条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至于回家……
刚来时那股撕心裂肺的焦虑劲儿过去后,沉柚也想通了。
着急没用,这事儿得看命,得徐徐图之。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先在这个时代好好活着,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无法改变的事情而内耗。
抱着这种“曲线救国”的想法,沉柚开始频繁地找道士。
道士在南昭就跟贱卖的大白菜似的,成堆成堆的,因为谢晦迷信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
这位在史书上杀人如麻的暴君,却出乎意料地笃信鬼神之说,大兴土木建了不少道观。
南昭的道士因此地位水涨船高,是个很吃香的职业。
沉柚想的是,多跟这些人接触接触,没准哪天就能碰上个真有点门道的,或者至少能打听到点关于时空或者魂魄的玄学理论,给自己找点心理安慰。
找道士不难,安王府世子的身份足以让她请来京城最有名的玄虚真人。
难的是另一件事。
这天上午,沉柚正歪在榻上,听着两个小婢女在廊下低声议论。
“……听说今年的宫宴办得比往年还盛大呢。”
“可不是嘛,尚服局半个月前就为各府的女眷赶制新衣了。”
“就是不知道,今年皇上会不会……”
“嘘!别胡说!”
宫宴?
沉柚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才想起来,这都快大年三十了,可不是要开宫宴嘛。
一想到要去面对那个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谢晦,她就一阵头皮发麻,只想立刻告病装死。
躺平了两个月,她很少能想起谢晦这个瓜皮。
但她现在是安王府的世子爷,这种级别的国家宴会,按理说是推脱不掉的。
可奇怪的是,一连几天,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安王和王妃赴宴做准备,裁新衣,备贺礼,忙得人仰马翻,却压根没人来通知她这个正牌世子一声。
就好象他压根儿就不需要参加一样。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安王和安王妃一身盛装,穿戴整齐,在前呼后拥之下准备登车入宫。
沉柚站在院门口,看着这对便宜爹妈,心里那点疑惑终于憋不住了。
她几步上前,悄悄拉了拉安王妃的袖子,压低声音问:“娘,我不用去吗?”
声音不大,却还是被旁边的安王听见了。安王那张一向严肃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沉柚心里发毛。
安王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你在家里待着就好。”
沉柚更奇怪了。
她这个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为什么不用去参加这种重要的场合?
沉柚本来是避之唯恐不及,可安王这么一说,她那点天生的反骨反倒被勾起来了。
嘿,你还不让我去了是吧?
我还偏想去了呢!
再说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最喜欢的南昭历史人物,那个以女子之身官拜三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传奇女官莫惊春,此刻应该就在皇宫里啊!
这可是见偶象本尊的绝佳机会!
“爹,”沉柚换上一副央求的嘴脸,凑了上去,“就带我一起去嘛,也好久没进宫给皇上请安了,我保证不惹事。”
“住口!”安王难得地提高了音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正色和恐惧。
他死死盯着沉柚,一字一顿地说:“别胡闹了!你要是去了,咱们全家都得遭殃!”
这话的分量太重了,重得沉柚直接懵在了原地。
去参加个宫宴而已,怎么就上升到全家遭殃的高度了?
一旁的安王妃看着儿子茫然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怜悯,她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只是可怜了孟家的那个孩子……”
“闭嘴!”安王猛地回头,厉声喝断了妻子的话。
他的脸色煞白,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惶:“小心隔墙有耳,陛下的事,你怎敢妄言?!”
安王妃瞬间噤声,垂下眼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安王则象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挥了挥手,不再看沉柚一眼,在一众奴仆的簇拥下,登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车厢内外。
沉柚一个人懵懵地立在原地。
孟家……
姓孟的……
在如今的南昭,在万靖这个年号里,被天下人知晓、被史书记载的“姓孟的”,最出名的,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