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晦什么都来不及想,恐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几步冲过去,不顾地上滚烫的炭火,直接将孟沅紧紧地抱在怀里。
“沅沅,沅沅!”谢晦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发颤,手臂收得死紧,“沅沅,别怕,我在这儿呢,阿晦在这里!”
熟悉的怀抱将她牢牢包裹。
可这一次,孟沅没有被安抚。
那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哇——”
她再也抑制不住,象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谢晦的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她哭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哭那个被当成傻子的自己,哭这荒诞却又无法逃离的命运。
孟沅的哭声充满了绝望,听得谢晦心脏一阵阵绞痛。
他手足无措,只能笨拙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不哭,不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沅沅别哭了……”他胡乱道着歉,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哭了,所以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
孟沅哭得太凶,情绪的剧烈波动和身体的虚弱让她的大脑阵阵缺氧。
最终,哭声渐歇,她在谢晦的怀里彻底失去了意识。
接下来的几天,回宫的计划暂时被谢晦搁置,整个汤泉行宫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孟沅醒后,便不再哭,也不再闹。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一双原本清亮灵动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像蒙尘的玻璃珠,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太医来看过,只说过心郁成疾,忧思过甚,除了开些安神的汤药,束手无策。
一切都跟上次一样,她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谢晦彻底慌了。
他那套对付世间万物的逻辑全然失效。
他守在床边,想跟她说说话,她不理。
他端来她以前最爱吃的东西,她看也不看。
他试着象以前那样耍赖撒娇,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沅沅好象一下子就又变成了一尊漂亮的、不会动的瓷娃娃。
是谁把他的沅沅弄坏了?
谢晦自问,从幼时起,他就从未信过鬼神之说,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但如今,放在孟沅身上,他不得不考虑,也不得不慎重。
……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鬼呢?
万一沅沅那天在净房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又缠上她了呢?
沅沅如今的征状,太医诊不了,那就只能请别人来治。
第二天,行宫里就旌旗招展,香烟缭绕。
谢晦从京城最有名的道观里,重金‘请’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那道士被十几个太监簇拥着,来到寝殿。
他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绕着孟沅的床榻跳起了不知名的舞蹈,还时不时地将画着鬼画符的黄纸烧成灰,兑在水里,试图撬开孟沅的嘴灌下去。
孟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如同在看一出憋脚的猴戏。
当那碗黑乎乎的符水离她的嘴唇只有一寸距离时,她终于有了反应。
她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碗打翻在地。
孟沅:“一群傻逼,真当我死了,都给我滚出去!!!”
老道士愣住了,谢晦也愣住了。
虽然听不懂傻逼是什么意思,但谢晦不敢违逆,只好灰溜溜地带着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道士退了出去。
他不死心,第二天,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据说是能通灵的女神婆。
那神婆披头散发,一边摇着铜铃,一边唱着诡异的调子。
她说孟沅是被水鬼迷了心窍,要用烧红的烙铁在床头烙印,才能驱走邪祟。
孟沅:“……”
当侍卫真的举着烧红的烙铁走进来时,孟沅直接扑棱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晦!!!”她指着门口,气得浑身发抖,“你要是敢让他过来,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谢晦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命人把神婆和烙铁都抬了出去。
他不明白,他只是想让她好起来,为什么她这么生气?
可他没有放弃。
道士不行,神婆不行,那就试试和尚。
第三天,行宫又请来一队高僧。
梵音阵阵,木鱼声声,整个寝殿被熏得象是要原地飞升,孟沅被呛得直咳嗽。
为首的大和尚说,要为孟沅剃度,斩断三千丝,方能立地成佛,百毒不侵。
当冰凉的剃刀落到孟沅的发际在线时,孟沅再也忍无可忍。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抓起床头的枕头、茶杯以及所有能抓到的东西,一股脑地朝着那些光头砸了过去。
“滚!都给我滚!”
寝殿里一时间鸡飞狗跳,梵音变成了惨叫,得道高僧们抱着脑袋狼狈地窜了出去。
谢晦站在一片狼借中,看着那个因身体病弱,稍稍一使力,就气喘吁吁的孟沅。
他心里除了恐惧,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他的沅沅,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