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太后疯了(1 / 1)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底下的人来报,说太后疯了。

孟沅将浸在冷水里的软帕拧干,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儿,轻轻敷在谢晦滚烫的额头上。

这已经是这几日来不知换得第多少块儿帕子了。

自那日谢晦发疯,就一直这样昏昏沉沉地病着,孟沅也没怎么合过眼。

谢晦烧得厉害,嘴唇干裂起皮,眉头即便是在昏睡中也紧紧蹙着,象是在做一个冗长又痛苦的梦。

“不要…脏…别看我…”他偶尔会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手臂在被子下无意识地挥动一下,好象要推开什么看不见的梦魇。

每当这时,孟沅就会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握住他的手。

她知道那藏在‘脏’字背后的,是他在童年时期就被逼看人苟合的,那片黏腻腥臭的黑暗。

崔昭懿每一次的放纵,便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位九五之尊,重新拖回那个无力反抗的、浑身发抖的童年时代。

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怜悯吗?或许的确占大部分。

毕竟,谢晦待她是极好的,抛开他暴君的身份,此刻躺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被过往反复灼烧的可怜人。

但其馀的,还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清醒。

她清楚地知道,谢晦这条疯狗,对他那个生物学父亲谢叙,恨不得挫骨扬灰,连带着伺候过先皇的宫人都杖杀了个干净,却唯独对他憎恨的另一人,他的生母崔昭懿,只是囚禁。

这不是仁慈,而是一种更扭曲的、无法斩断的羁拌。

恨有多深,那份源自血脉的被沾污的链接就有多牢固。

“系统。”她在心里默念,“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让我去问崔昭懿,她到底是如何看待谢叙父子的吗,我看时机差不多了。”

【叮——!宿主,您终于想起我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劫后馀生的激动。

【我还以为您要彻底把我拉黑屏蔽了呢!】

“差不多。”孟沅冷冷道,“毕竟你干的事一件比一件恶心,发布的任务一个比一个想让我死,这次也一样。但我改变主意了,这次我可以去,但我有个条件。”

【您说您说,只要您肯出马,什么都好商量!】

孟沅用小银勺舀起一勺温热的海鲜粥,凑到谢晦唇边:“你知道海龟汤吗?”

【……那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

孟沅道:“任务结束后,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

【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可以。

系统答应得十分爽快。

目的达成。

孟沅小心翼翼地用勺背碰了碰谢晦干裂的嘴唇,感受到他细微的抗拒后,就压低了声音,柔声道:“阿晦,喝点粥,不烫的。”

他睡着的时候,倒是安静得象个正常人,没有那些疯话,也没有那些吓人的眼神,只是个生了病,会做噩梦的年轻人罢了。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又或许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谢晦紧蹙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一些。

他无意识地张开嘴,将那一勺粥都含了进去。

孟沅一勺勺地围着,直到一小碗粥都见了底。

谢晦的呼吸似乎也随着胃里的暖意而平稳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种急促滚烫的气息。

她仔细替他擦干嘴角,又换了一块儿新的冷帕子敷上,最后将锦被一直拉到他的下巴处,掖得严严实实。

确认他已经再次沉沉睡去,短时间不会再醒来后,孟沅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她没有惊动任何内侍,独自一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寝殿。

殿外,寒风凛冽,桑拓带着几名心腹侍卫早已在那儿候着了,见她出来,立刻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半点儿多馀的声响。

“陛下睡下了。”孟沅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望向行宫外蜜橘色的黄昏。

“去建章宫罢。”

“是。”桑拓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下去备车。

连带着春桃她们四人,一行人很快准备妥当,孟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

她顿了顿,转身登上了马车。

而寝殿之内,本应沉睡的谢晦,那长长的眼睫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汤泉行宫位于京畿,离城区有一段距离,即便是快马加鞭,一行人抵达建章宫时,夜色也已深沉如墨。

建章宫是前朝旧宫,规格虽不如皇城中那些新建的殿宇宏伟,却另有一番精致与奢靡。

崔昭懿尚还是皇后时,住在瑶光殿,后被谢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崔昭懿便被挪到了这里。

说是囚禁,可这宫殿外围连个多馀的侍卫都没有,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内侍垂手立在宫门前,神情木然地打着盹儿。

这哪里是坐牢,分明是提前养老来了。

谢晦这儿子当的,还挺孝顺啊。

孟沅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弱柳扶风的病美人姿态。

桑拓上前通禀后,老内侍睁开昏花的眼,看了看孟沅,什么也没问,便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一股子与皇宫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气息。

不是肃杀,不是威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透了之后,正在缓慢腐烂的甜香,似乎是龙涎香和多种花卉混合的味道,浓郁得有些发腻,与孟沅先前在汤泉行宫里,那座偏僻殿宇里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孟沅一行人踩上去悄无声息。

两侧的回廊下,每隔几步便挂着一盏精巧的琉璃灯,将廊柱上繁复的雕花照得纤毫毕现。

实在是太奢华了,奢华到了糜烂的地步。

还未入正殿,便先听见了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是女人又哭又笑的尖叫,不成调地哼唱着江南水乡的小曲。

那声音本是极其悦耳的,此刻听来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殿内的宫人们早已跪了一地,个个禁若寒蝉。

孟沅的目光越过她们,投向了内室。

珠帘之后,一个身着月牙白宫装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将手边一个汝窑的天青釉盘狠狠地砸在地上。

碎片飞溅开来,有一片甚至擦着一个宫女的脸颊飞过,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那宫女却连动都不敢动。

孟沅定了定神,示意桑拓与春桃等人在殿外候着,自己则独自一人掀开了珠帘。

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内室里那疯癫的身影骤然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来。

孟沅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下。

来之前,她对这位传说中的崔太后有过无数种想象,大多是基于‘美艳绝伦’、‘放荡不堪’这两个词。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风情万种,眼角眉梢都带着钩子的女人,一个即便老去也依旧能看出年轻时颠倒众生模样的美人儿。

可眼前的妇人,却完全颠复了孟沅的想象。

她太年轻了,说是谢晦的姐姐,孟沅都信。

那妇人肌肤莹润如玉,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五官并非那种极具攻击性的美,而是柔和的,清雅的,象一轮悬在水上的冷月,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这样的美人,别说谢叙喜欢,就连孟沅见了,都心生怜爱。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她就是那个在史书上以疯癫浪荡闻名于世的崔太后,是那个生下了谢晦这条恶龙的母亲?

此刻,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向上扬着,构成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她乌黑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在颊边,非但不显狼狈,反而为她平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呵……呵呵……”崔昭懿看着孟沅,先是怔了怔,似乎在辨认什么。

随即,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那笑声也变得越发畅快起来,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孟沅心下了然。

崔昭懿压根儿就没疯,她闹这一出儿,不过是想见谢晦的手段。

“那个孽障,终于要死了?”崔昭懿笑得花枝乱颤,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与恶毒,“他自己的身子骨是什么德行,以为旁人不知道么,疯病发作起来,迟早把自己折腾死。怎么,如今油尽灯枯了,连来看我这个当娘的力气都没有,要派你这么个未入门的新妇过来?”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细细地在孟沅身上扎了一圈儿,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脸上,那眼神里的轻篾与审视,着实让人胆寒。

“能在这个时候替他跑腿,还能让建章宫的奴才们跪迎,你就是那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孟家女吧?”

孟沅垂下眼睫,敛去眸中所有的情绪,柔顺地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晚辈礼。

“臣女孟沅,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她的声音轻柔而平静。

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显然让崔昭懿有些意外。

她预想中的惊惶、恐惧、乃至仗势欺人,一样都没有出现。

眼前的少女,就象一团棉花,看似柔软无害,却能将她所有尖锐的试探都吸收得干干净净。

“万安?”崔昭懿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一步步地走近孟沅,华丽的裙摆拖拽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她伸出手,轻轻挑起孟沅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崔昭懿的手,手指纤细,保养得宜,指甲还染着凤仙花汁,只是分外冰凉。

“我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囚禁在这方寸之地,与外界隔绝,形同废人。你既尊我一声太后,那倒是说是,我这‘安’,从何而来啊?”崔昭懿凑得很近,微眯双眸,吐气如兰。

孟沅没有躲闪,任由那冰凉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的皮肤上。

她碧色的眼眸清澈如昔,平静地与崔昭懿对视着,声音依旧柔婉:“陛下很担心娘娘。陛下他,病了。”

她没有说谢晦病得有多重,只用了最简单的一句话,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变相的回答。

“病了?”崔昭懿的眼睛倏地亮了,她那张清雅如月的脸庞瞬间变得扭曲起来,混杂着兴奋与怨毒,“好啊,病了才好啊,他当然会病,谢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因疯早夭?他那个爹是疯子,阿公是疯子,他也是疯子,一代传一代的孽债罢了。怎么,他是快死了吗?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要死了?!”

她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尖利,孟沅只觉得下颌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感。

但孟沅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陛下只是偶感风寒,发了些热。太医说,好生将养着便无大碍,陛下在睡梦中,还念着娘娘,臣女心疼陛下,便斗胆自作主张,前来探望娘娘,想将娘娘安好的消息带回去,好让陛下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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