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谢晦终于从那种被雷劈中的僵直状态里缓了过来。
他的脸由红到白,又由白转紫,最终定格在一种恼羞成怒的铁青色。
谢晦死死地瞪着孟沅。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孟沅大概已经被谢晦杀了上百次。
为了堵住她那张还能继续吐出惊世骇俗之语的嘴,他抓起手边一个卷得还算成形的烤鸭卷,恶狠狠地、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孟沅的嘴里。
“吃你的!”他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孟沅被塞了一嘴的烤鸭,腮帮子鼓鼓的,但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他,含糊不清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唔…为什莫?”
“说了,不会和别人生孩子!”谢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她怎么还在问?!
他想起来了,她一向八卦得很,没事就喜欢跟宫里的人到处扯家长里短,可这个问题他不想说,说了怕她会觉得他是个怪胎!
“为什么?”孟沅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食物,锲而不舍地追问。
谢晦被她那双清澈又执着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故作冷硬,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烦躁地把手上的筷子丢到一边,别开视线,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没兴趣。”
“为什么没兴趣?”孟沅是真的来了兴趣,“你不需要继承人吗,你可是皇帝,你的江山社稷,总是需要有人来继承吧?”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谢晦的某个雷点。
谢晦回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看傻子似的嘲弄和一丝根深蒂固的厌恶:“继承人?生下来,然后呢,跟我一起发疯早夭?谢家的血脉,就这样断了最好。”
孟沅闻言,怔了一下。
她想了想谢家那暴虐淫乱的精神病家族史,一时觉得谢晦这家伙说得还蛮有道理。
于是她换了个角度,继续探究:“那你每次和妃嫔们行房事,都会给她们喂那种不能怀上孩子的药吗?”
“噗——”
谢晦刚端起一杯葡萄浆水,听到这句话,一口果饮结结实实地喷了出来,溅湿了面前的桌案和他自己的衣襟。
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张脸因为呛咳和极度的羞愤而涨得通红。
“咳咳咳…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抹了把嘴,恼羞成怒道:“我!根!本!没!有!做!过!”
孟沅:“???”
怎么可能,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谢晦,是个处男?!
历史书上不是这么写的啊!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这简直比看到耗子吃猫还不合理!
他可是荒淫无度的昭成帝啊,九五之尊,天下共主,结果他竟然和她说,他一直在守身如玉?!
可是他不象是在开玩笑啊,他又有什么理由骗她呢?!
这回轮到孟沅大惊失色了:“怎么可能,你可是皇帝,三宫六院,后宫佳丽就算没有三千,也总有三百吧?你一次都没碰过?!”
“恶心。”谢晦言简意赅地概括了自己的感受。
或许是孟沅震惊的表情取悦到了他,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他索性说了下去,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烦躁:“我不想学我那个疯子父亲,也不想学我那个放荡的母亲,就是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冷笑了一声:“况且,宫里的那些女人,哪个不是被家里送来当棋子的?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就想怀个龙种。谢家人都死得早,只要我一死,他们就能扶持个小屁孩儿登基,然后外戚专权,把持朝政,想得到美。”
孟沅听得目定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你娶这么多老婆做什么?”
“放着好玩儿。”谢晦的回答理直气壮,恶意满满,“看着她们为了点儿不存在的宠爱斗来斗去,你争我抢,今天你给我下毒,明天我推你下水,特别的有意思,比看戏班子唱戏有意思多了。不然,我自己在宫里,多无聊。”
他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又补充道:“而且,又不娶妃子,又不生孩子,外面的那些将领藩王该以为我有龙阳之好了,到时候又是一堆奏折,烦都烦死了,朝局面还怎么安稳?”
所以这狗皇帝不是不行,而是不想。
他娶妻,是为了看戏,他纳妾,是为了维稳。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跟他八卦这些宫闱秘事,这是她能听的吗?
他们一个敢问,一个敢说。
这狗皇帝是想说完后就把她当成烤串直接做下酒菜吗。
“你还在乎朝政啊?”孟沅大脑放空,目光呆滞,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呢。”
“为什么不在乎?”谢晦奇怪地问,眼神里象是在说‘你这个问题好蠢’,“当皇帝,是全天下顶顶有趣的事,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好吃好喝好待遇,有什么不好?”
“而且打仗也很好玩儿。”
“不过…”谢晦看着呆头鹅孟沅,忽然又接上了话,语气是难得的认真,“现在不想打了。”
他怕她不信,又直勾勾地盯着她重复了一遍,陈述道:“真的,不想打了,打仗就不能带你一起去了,战场上都是刀剑,太危险,我不能让你去犯这个险。”
孟沅尚未回神,但内心的吐槽弹幕已经刷成了一万头奔腾而过的草泥马。
大哥,你提起‘打仗’时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她面上不显,反而顺着他的话,又多嘴问了一句,抛出了一个她方才就一直想不通的逻辑漏洞:“那你后宫的那些妃子们呢,那都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没有碰过她们,那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把这件事说出去吗?”
她怎么总是想到这些麻烦事?
不过,她关心这个,是不是说明她在乎?
谢晦的眼神闪铄了一下,含糊地回答道:“她们不敢。”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真相。
每一次所谓的‘临幸’,他都只是坐在内殿,点燃特制的迷情香,听着隔壁传来由他豢养的死士与那些神志不清的女人交合时发出的淫靡声响。
更不会告诉她,那些女人每日的膳食里,早就被下了能让她们终身不孕的药。
这些腌臜的手段,他都不想让她知道,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和那个他最鄙夷的父亲其实并无不同。
“哦……”孟沅拖长了调子,显然不信。
这句“不敢”太过轻描淡写,根本无法解释一个如此庞大的谎言是如何维持至今的。
但她知道,今天从他嘴里撬出来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的cpu都快烧干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过多探究。
于是,她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你嫌她们恶心,那你怎么不嫌我恶心。”
“上次在云起楼,分明就是你故意打我,我才晕倒的。”
谢晦闻言,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有些飘忽。
最终,他低声开口,声音暗哑:“可能是因为,我终究是谢家的人。”
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紧紧地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困惑、欲望和一种病态的坦诚:“你那样对我,用那种眼神看我,碰我,我心里是很抗拒的,觉得和他们一样,很脏,但是……”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但是身体,却觉得好舒服……”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该厌恶的事,为什么她的碰触却能让他浑身发烫?
他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她又会怎么看他……
他说完,象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忽然凑到孟沅的耳边,学着之前扮演娼妓的样子,发出一声压抑而性感的喘息。
温热的气流拂过孟沅的耳廓,带着一丝葡萄甜酿的甜香。
他甚至还抓起她的手,引导着按向自己的胸膛。
“沅沅。”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充满了蛊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过放荡,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