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草木折损的痕迹清淅可见,显然有人匆忙穿过。
跟至山脚小道,脚印戛然而止,穿行的线索也被众多痕迹掩盖。
白璃蹲在路边拂过一个浅坑。
这是一片凌乱的马蹄印,深深烙在泥泞的官道上,心魔的脚印便是在此处被掩埋的。
白璃蹲下身,指尖拂过蹄印边缘,眯起眼:“是战马。”
姜玉婵收回‘目光’偏头:“战马?”
“蹄形窄而尖,适合疾驰,边缘有波浪防滑纹。”白璃站起身,目光冷峻,“驮马蹄印宽圆,负重深陷,而这批马蹄印轻浅,显然是轻装疾行。”
“再往前追一段距离。”
她望向西方。
其实到这里已经基本可以判断,那心魔怕是再难追上了。
但白璃还是揣着最后一丝侥幸抱起姜玉婵运转白鹤功顺着大道又追了一段。
但可惜,一连跟出十馀里都未有收获,到后来大道导入官道,路上的马蹄和车辙印越发密集,很难再区分出追踪的马队。
白鹤功不擅长途奔袭,这一路赶来白璃也累得够呛,若不是已经换血境圆满,怕是坚持不了这么久。
只可惜金沙县骑出来的青鬃马留在了十里亭。
看到远远看到一个茶铺,白璃也终于停下来。
茶摊老板是一位驼背的老妇人,看起来很是慈祥,做的都是些客商的生意,勉强糊口饭吃。
过去一问,两人居然又回到了‘益眉道’上,也就是益州到眉州的官道。
“来两碗茶。”
“姑娘稍等,马上就来。”
很快,老人便提来一壶茶水。
茶是农户里常见的老鹰茶,白璃倒了一杯倒是解渴。
“老人家,这两日可见过军士路过。”
正准备离开的老妇人闻言便停住脚。
“军士啊。”她回忆了一下:“这里往西有一处西南军大营,平日里总有穿铠甲的军爷来往。”
“可见过骑兵?”
“昨儿半夜确有一队,只是和平日里的有些不同。”
“何以见得?”
“往常军爷都是闷头赶路,昨儿个却擎着幡旗,中间还簇着辆铜钉马车,帘子捂得严实,定是来了大人物。”
“多谢。”
“慢慢喝,水不够了唤老身一声就成。”
妇人满脸慈祥,倒是没认出白璃夜游巡的身份。
当白璃和姜玉婵重返玄真观时,院中的尸体已被收敛,整齐排列在大殿前。
玄青子手持火把,面无表情地将火焰掷入柴堆。
火光冲天而起,青阳跪在一旁,稚嫩的声音念着往生咒,泪水在火光映照下晶莹闪铄。
“游巡可抓到那尊魔?”
“追至山下脚印就消失了,不过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它在军营。”
“军营?”
老道士声音沙哑,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和军队沾上干系。
白璃便将山下遇到的事情一一告知,老道士的脸色越发难看。
“今晚夜色已深,山路难行,二位便在这观中休息一晚,明日贫道再将心魔之事如数告知。”
“好。”
玄青观很大,如今更是空空如也。
白璃随意找了一间平日里没人住的休息了一晚。
院中,咏诵往生咒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明。
翌日
当二女回到道观前院,那些道士的尸体已经全部焚烧殆尽,一老一少两位道士正将骨灰装进一个个瓦罐里。
见二人出来,玄青子放下罐子起身。
白璃这才注意到玄青子老道的头发竟是一夜之间全白了,整张脸仿佛老了二十岁。
“请游巡我来。”
老道领着二人进了正殿,然后推开一扇隐蔽的石门。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台阶,幽深黑暗,寒气逼人。
玄青子取了一盏油灯。
“罗天大醮便在这下面。”
踏入地底,眼前的景象令白璃瞳孔微缩。
一座巨大的法阵铺展在地宫中,以朱砂绘制,符录为引,千馀盏长明灯环绕四周,火光摇曳,映照出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醮位符文。
然而,法阵一角已然崩毁,天花板上露出一个被水冲出的大洞,符文黯淡,灯具尽损。
玄青子走向法阵中心,行了一礼后竟是伸手拔出一柄桃木剑。
剑身刻满金色咒文。
白璃神色没有太多变化,倒是一旁的姜玉婵仿佛被某样东西吸引一般露出惊容。
“老道自知修为浅薄,都快入土了也没能学到祖师爷几分本事,死后更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们。”
他猛地咳嗽几声,枯瘦的手指抚过桃木剑上的金色咒文。
“此剑乃千年雷击木所制,自玄真观建观之日便在此镇压邪祟。”
“师兄临终前让我为他报仇,我也没那本事,只能求二位游巡除了心魔,贫道自当为二位立功德牌……”
“那心魔无形无影千变万化,寻常办法杀它不得,幸而罗天大醮虽毁,却尚有几分威能,二位只需将此剑刺中心魔,便能定住心魔择机将其抹杀。”
老道士将桃木剑送到姜玉婵手中:
“老朽会日夜修补这破损的法阵,但求二位……务必在其祸乱人间前,诛此魔物。”
……
大昭西南边军大营,旌旗猎猎。
秦川大步流星地穿行在营帐间,虎头肩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身高八尺有馀,虎背熊腰,肌肉虬结,走起路来甲叶铮铮作响,沿途军士纷纷低头行礼。
“将主可归来?”他在中军大帐前站定,声如闷雷。
守卫抱拳:“回秦将军,将主一个时辰前便已平安回营。”
“既已归来,为何不召各部将领向其述职?”
秦川浓眉一拧。
舅舅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每当外出不管是一年还是一日,第一件事必定召集各部商议。
但此番离营催粮半月,回来后却不声不响。
若不是自己远远看到帅旗归营,怕是根本不知道将主已经回来了。
守卫额头沁汗,支吾道:“这……属下不知。”
大帐对面另一位守卫尤豫片刻,压低声音道:
“秦将军,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将主行至眉山脚下时路遇一位负伤的女冠,将主怜其孤弱,是便将其救上车驾带回大营。”
“女冠?”便是女道士。
因俗女子无冠,女道士皆戴冠,故名,也有称坤道或女黄冠。
“正是。”
“人在何处?”
“这个……”
“说。”
“就在大帐之中。”
秦川脸色骤变,军中严禁女子入内,舅舅身为主帅岂会不知?
他当即掀帐而入,帐内景象却让他浑身血液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