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白炽灯将审讯室照得如同白昼，每一粒尘埃都无所遁形。
林墨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西装的衣领，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他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学者般的微笑，仿佛他不是嫌疑人，而是在进行一场学术交流。
他对面，程澈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眼皮半耷拉着，像是随时会睡过去。
“程顾问，你的游戏很精彩。”林墨率先开口，声音温和而有磁性，试图夺回主动权。
“我承认我输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我很好奇。”
监控室里，王刚和小刘等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屏幕。
他们都想知道答案。
程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那双看似惺忪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很累了，林墨。”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墨的心上。
“从7岁那年，你失手打碎了母亲最爱的那个德国瓷娃娃开始，你就一首很累。”
林墨脸上的微笑瞬间僵住，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仿佛被看不见的电流击中。
那是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的梦魇。
程澈无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你恨的不是那个娃娃，对吗？”
“你恨的是，母亲看着那个娃娃时，那种你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眼神。”
“所以你打碎它，不是因为顽皮，你是想让她看看你，哪怕是愤怒的目光也好。”
林-墨的呼吸开始急促，他放在桌下的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但她只给了你两天禁闭，和无尽的羞辱。她骂你是‘不完美’的、‘肮脏’的东西。”
程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伪装了几十年的完美外壳。
“从那天起，你就发誓，要亲手打碎所有她眼中的，以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完美’的东西。”
“你胡说！”
林墨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与其说是怒吼，不如说是一声绝望的悲鸣。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颤抖，那份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
监控室里一片死寂，小刘甚至忘记了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程澈靠在椅背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你右边的西装口袋里，藏着一枚无菌包装的手术刀片。”
林墨的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去捂口袋。
“你想在最后时刻，用它来划开自己的喉咙，结束自己的‘艺术生涯’，保持最后的体面。”
程澈的声音毫无波澜，继续陈述着一个又一个恐怖的事实。
“你现在的心跳是每分钟135次，血压在急剧升高，大脑因为缺氧开始嗡嗡作响。”
“再过五秒，你会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产生掀翻这张桌子的冲动。”
程澈微微抬眼，那双疲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锐利。
“但你不会这么做。”
“因为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审讯室里，林墨的手在口袋边缘剧烈地颤抖。
掀翻桌子的狂暴冲动，如程澈所言般疯狂地涌上他的大脑。
但他做不到。
一股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西肢，压住了他的理智。
他被完全看穿了。
从童年的创伤，到内心的动机，从此刻的生理反应，到下一秒的冲动，甚至到口袋里那枚最后的、最隐秘的刀片
无一遗漏。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钉在实验台上的标本，灵魂被一寸寸地剥开，赤裸裸地展示在对方面前。
这种无力感，这种被彻底掌控的绝望，瞬间摧毁了他用几十年建立起来的、高傲而扭曲的精神世界。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的嚎叫，猛地从林墨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伪装，猛地将头砸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充满了压抑了几十年的委屈、痛苦、愤怒和无助。
像一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彻底崩溃的宣泄口。
他哭得涕泪横流，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再也没有半分“心理艺术家”的优雅。
监控室里，王刚和所有警员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他们见证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审讯。
没有出示任何实质证据，没有恐吓，没有逼供，只有看似平淡的言语。
程澈，仅仅用几句话，就让一个精神防线坚不可摧的高智商变态杀手，彻底碾碎，精神崩溃。
哭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
在剧烈的喘息中，林墨开始主动交代。
“江雪是我杀的还有李明华”
“还有三年前，城南公园的那个流浪汉被伪装成了意外”
他交代了所有的罪行，甚至包括一桩警方档案里都无人知晓的陈年旧案。
他似乎己经不在乎法律的审判，他只是渴望被“审判”，渴望有人能来结束这场折磨了他一生的噩梦。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王刚缓缓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趴在桌上，哭得像个无助孩子的林墨。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程澈。
程澈脸上带着一丝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刚走到他身边，喉结滚动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程澈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泛起了泪花。
“一个想早点下班的普通人。”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现在，可以结案了吗？我困了。”
这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慵懒姿态，在王刚和监控室里所有人的眼中，比任何高深的解释，都更显得神秘，更显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