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仲在济世堂内堂静养,伤势在端木瑛精湛医术和“双全手”残馀生机的作用下,缓慢而艰难地恢复着。济世堂内外,端木瑛早已下令加强戒备,所有弟子仆役皆被告知,有重病亲戚在此静养,严禁外传,谢绝一切访客。整个济世堂笼罩在一片外松内紧的压抑气氛中。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王子仲重伤逃遁,最后消失的方向指向这片局域,加之济世堂突然闭门谢客的异常举动,很快便引起了那些如同鬣狗般嗅觉伶敏的追猎者的怀疑。消息如同暗流,在特定的圈子里迅速传播开来。
“听说王子仲那贼子没死,躲进济世堂了!”
“济世堂?端木家那个丫头?她敢收留朝廷钦犯?”
“端木瑛医术通神,但从不掺和江湖事,这次怎会”
“管他呢!宁杀错,不放过!逼她交人!”
各种猜测、觊觎、以及借机生事的念头交织在一起。数日之后,一场风暴终于降临济世堂。
这一日,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仿佛预示着不祥。
济世堂那扇平日里只为病患敞开的古朴大门外,再次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人群。人数虽不及围困龙虎山那般浩大,但也有近百之数,且个个气息精悍,眼神锐利,显然都是江湖好手。其中,有之前参与围杀王子仲的势力残馀,有闻风而来想分一杯羹的散修,更有一些与遇害门派关系匪浅、前来“讨还公道”之人。王蔼竟也阴魂不散地混在人群中,脸色依旧难看,眼神闪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端木瑛!出来说话!”
“交出王子仲!否则踏平你济世堂!”
“包庇钦犯,等同谋逆!端木家想被灭门吗?!”
各种叫嚣声、威胁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水乡往日的宁静。街坊四邻早已吓得关门闭户,大气不敢出。
济世堂大门紧闭,门内弟子们手握药杵、银针,紧张地守在门后,面色苍白,却无人后退。他们相信小姐,但面对门外这群凶神恶煞,恐惧在所难免。
“吱呀——”
一声轻响,济世堂的侧门被缓缓打开。
一身素雅青衣的端木瑛,缓步走了出来。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沉静的疲惫,目光扫过门外群情汹涌的众人,如同在看一群吵闹的病患。
她的出现,让门外的喧哗声稍微一滞。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身上。
“端木小姐,”一名看似为首的中年汉子踏前一步,抱拳道,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中的逼迫之意毫不掩饰,“我等并非有意打扰济世堂清静。只是听闻三十六贼之一的王子仲,藏身贵府。此贼罪大恶极,身负朝廷钦命,还请小姐行个方便,将此贼交出,以免伤了和气。”
端木瑛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诸位兴师动众,围我医馆,所为何事,我已知晓。但我可以明确告知各位,王子仲,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那汉子眉头一皱,冷笑道,“端木小姐,这话恐怕难以服众吧?有人亲眼所见王子仲逃往这个方向,随后你济世堂便闭门谢客,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莫非小姐要为了一个钦犯,与我等天下英雄为敌吗?”
“天下英雄?”端木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讥讽的弧度,“诸位若是英雄,为何不去找正主,反倒来为难我一介弱质女流和这治病救人的医馆?王子仲与我有旧不假,但他乃戴罪之身,我济世堂行医济世,从不参与江湖纷争,更不会私藏钦犯。诸位请回吧。”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撇清了关系,又暗讽了这群人欺软怕硬。
“端木瑛!你休要狡辩!”王蔼终于忍不住,阴恻恻地开口了,他上次在龙虎山受辱,正憋着一肚子火,“有没有藏人,搜一搜便知!你若心中无鬼,何必紧闭大门?今日若不交人,就休怪我等不讲情面了!”
“对!搜!”
“让我们进去搜!”
人群再次鼓噪起来,不少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炁息暗运,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强闯的架势。
端木瑛看着这群步步紧逼、蛮不讲理之人,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济世堂虽有祖传的阵法和一些自保手段,但面对这么多高手,根本无力抗衡。一旦被他们闯入,不仅王子仲性命不保,济世堂百年基业也将毁于一旦,这些弟子仆役恐怕也难以幸免。
怎么办?
硬拼是死路一条。
交出王子仲?且不说医者仁心让她做不出此事,就算交了,这些人为了灭口,也未必会放过济世堂。
绝望之际,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端木瑛的脑海!
那个名字那个如今在江湖上如同禁忌、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字!
或许只有借他的势,才能度过此劫了!
虽然此举后患无穷,甚至可能引火烧身,但眼下,已是别无选择!
端木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与负罪感,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刻意逼出了一丝有恃无恐的淡然。
她抬起手,轻轻理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莫名地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了片刻。
然后,她看向王蔼,以及那群蠢蠢欲动的“英雄好汉”,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意味,清淅地说道:
“王子仲,确实不在这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惊疑不定的脸,缓缓吐出了下半句:
“诸位若是不信,有什么话不妨去对我夫君说去吧。”
夫君?
这两个字如同拥有魔力,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端木瑛何时成的亲?她的夫君是谁?这跟王子仲有什么关系?
王蔼心中猛地一跳,涌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他死死盯着端木瑛那张看似平静的脸,试图找出破绽。
“夫君?”那为首汉子也是一愣,下意识地问道,“端木小姐,你夫君是?”
端木瑛微微扬起下巴,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混合着骄傲、无奈、决绝甚至一丝凄然的笑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我夫君,姓张,名玄清。”
张玄清!
轰——!!!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无形的魔力,又象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召唤!
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仿佛被抽干!
济世堂门外,那近百名气势汹汹的江湖好手,如同集体被施了定身法,全部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难以置信、以及瞬间爆发的、无法抑制的极致恐惧之上!
张玄清!
那个煞星!
那个屠灭崐仑、流云,横扫数十门派,杀得江湖血流成河,一个眼神吓尿王蔼的魔神!
他他是端木瑛的夫君?!
这怎么可能?!!
可是端木瑛那副有恃无恐、甚至带着一丝骄傲的模样,又不似作伪!谁敢拿那个名字开玩笑?!除非她不想活了!
王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感觉自己的膀胱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差点重蹈复辙!张玄清!竟然是张玄清!难怪难怪这女人如此镇定!难怪她敢收留王子仲!如果她真是张玄清的女人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也太可怕了!
其他众人更是魂飞魄散!刚才还叫嚣着要“踏平济世堂”的人,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牙齿都在打颤!他们来逼问王子仲,却撞上了张玄清的老婆?!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一想到可能面对张玄清那尊杀神的报复,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那绝对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一些人不受控制牙齿打架的“咯咯”声。
端木瑛看着眼前这群前倨后恭、吓得面无人色的“英雄”,心中五味杂陈,有劫后馀生的庆幸,有利用他人名号的愧疚,更有一种对绝对力量的冰冷认知。
她强作镇定,继续用那种平淡中带着疏离的语气说道:“怎么?诸位不是要讨个说法吗?我夫君近日或许会来看我,诸位不妨在此等侯?”
等她夫君来?!
等张玄清来?!
开什么玩笑!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不不敢!不敢!”那为首汉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头摇得象拨浪鼓,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误会!都是误会!我等不知是是张夫人在此清修,多有打扰!万分抱歉!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他竟是不敢再多留一秒,对着端木瑛连连作揖,然后象是被鬼追一样,转身就跑!生怕跑慢了一步,那道白色的索命身影就会出现在眼前!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瞬间作鸟兽散!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人群,此刻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济世堂门口,只留下满地狼借和一股尿骚味(不知又是哪位好汉留下的)。
转眼之间,济世堂门外,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端木瑛独自一人,站在清晨的微风中,衣袂飘飘。
她看着那些人逃窜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身子一软,险些站立不稳,连忙扶住了门框,额头上已是一片冷汗。
她知道,暂时的危机解除了。但从此以后,济世堂和她端木瑛,就将彻底与“张玄清”这个名字捆绑在一起,再也无法摆脱。未来的路,是福是祸,无人可知。
她回头,望了一眼济世堂幽深的庭院,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济世堂外的喧嚣与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满地狼借。然而,这寂静并未持续太久。逃离的众人并未真正散去,而是如同惊弓之鸟,仓皇撤出数里之外,在一片隐蔽的竹林深处重新聚集起来。
惊魂未定的人群,脸上依旧残留着对“张玄清”这个名字的极致恐惧。不少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手脚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斗。王蔼更是脸色惨白,依靠在一棵竹子上,眼神涣散,仿佛还未从那个名字带来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张张玄清他竟然是端木瑛的夫君?!”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这这还怎么夺?去找死吗?!”
“完了全完了双全手没指望了”
“快走吧!趁那煞星还没来,赶紧逃命吧!”
恐慌的情绪在蔓延,许多人已经彻底丧失了勇气,只想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都给我闭嘴!”
一声嘶哑的厉喝,打断了众人的哀嚎。出声的,竟是王蔼!他猛地站直身体,尽管双腿还有些发软,但眼中却重新闪铄起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
他环视着这群丧家之犬,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看看你们的样子!象什么话?!一个名字就把你们吓破胆了吗?!”
“王掌门!那可是张玄清啊!”有人哭丧着脸喊道,“崐仑、流云,几十个门派,说灭就灭了!我们这些人够他杀吗?!”
“杀光我们所有人?”王蔼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扭曲的笑容,“他张玄清是厉害,但他不是神仙!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这里有多少人?几十个门派残馀的力量!成百上千的好手!他杀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