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河的水波在晨光里泛着碎金,当贪食者的黑龙影第一次掠过河道交汇处时,戴蒙的视线先被那座矗立于高丘之上的城堡攫住一一不是西境凯岩城的冷峻巨岩,也不是北境临冬城的灰石厚重,而是一片浸在阳光里的纯白:
高庭的白色大理石城墙从山脚叠至丘顶,三道环形石墙像奶油裹着的蜜糖,最外层墙垛间爬满蔷薇,花瓣被风卷落,飘在滨海大道与玫瑰大道交汇的石板上,连空气里都缠着甜香。
“诸神在上——这哪是城堡,简直是用花瓣和蔗糖堆出来的!”文还是走到哪都扛着他宝贝父北境战斧,脸上沾了片蔷薇花瓣,伸手去接,却又被风吹走,急得直跺脚,“比仙女岛的银船还好看,卢伯特你看那喷泉,水都是清的!”
“好看是好看,可要是论最好看的城堡,还得是我们谷地的鹰巢城吧?”布瑞突然开口,银剑的剑柄在掌心转了个圈,“鹰巢城悬在云里,往下看能看见半个谷地,风一吹跟在天上似的,哪象这高庭,平平整整的,少了点气势。”
罗伊斯双胞胎立刻附和,哥哥摸着腰间的符文大剑:“就是!鹰巢城的月门堡能俯瞰整个明月山脉,冬天雪一盖,跟嵌在冰里的宝石似的,比这白石头好看多了!“
这话引得河湾地的新添加的侍从们不乐意了,一个穿绿袍的少年涨红了脸:“你们谷地的鹰巢城能种玫瑰吗?能有这么大的迷宫吗?高庭的大理石都是从狭海对岸运的,每一块都要打磨三个月!”
“怎么不能种?”罗伊斯弟弟挑眉,“我们谷地的雪樱比玫瑰好看,冬天开得象雪堆,比你们这娇气的蔷薇耐寒多了!”
两边正吵得热闹,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混着曼德河的流水声,格外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穿金绿纹章礼服的人正站在第一道城墙的城门下为首的男人肚子圆滚滚的,象刚吞了只肥鹅,棕色卷发用金冠束着,正是高庭公爵马索斯·提利尔。
他身边站着个身材清瘦的男人,穿件素雅的灰袍,眉眼间带着书卷气,是他的小叔马丁·提利尔;旁边的翡冷翠夫人穿件翡翠绿长裙,裙摆绣着银色藤蔓,手指上的戒指闪着柔光;
马索斯的妻子——来自雷德温家的公爵夫人则穿件淡紫色礼服,领口别着青亭岛的葡萄纹章,气质温婉;最外侧的少年身姿挺拔,棕色卷发下的眼眸透着沉稳,正是马索斯公爵和夫人的长子加兰·提利尔。
“戴蒙殿下!盖蕊公主!可算把你们盼来了!”马索斯迈开腿,圆滚滚的肚子随着步伐晃悠,他一把攥住戴蒙的手腕,“快请进!我特意让人把最甜的青亭岛葡萄酒搬出来了,还有刚烤好的孔雀,羽毛都没拔干净就端上来,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戴蒙跟着他往里走,目光扫过城门上的族徽一青翠绿野之上的金玫瑰,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第一道与第二道城墙间的迷宫果然名不虚传,绿篱高得能遮住成年男人,偶尔有隐藏的喷水口突然喷出细流,惹得路过的侍女尖叫着躲闪,马索斯笑得眼睛都眯了:“这迷宫可有讲究,不仅能玩,还能防敌人!去年有个迷路的商人,在里面转了三个时辰才出来,最后还是靠喊救命才被拉出去的!”
盖蕊骑着梦火跟在后面,淡蓝龙翼轻轻避开头顶的蔷薇,梅莎丽亚扒着龙鞍往下望,白金卷发上沾了片飘落的花瓣:“公主殿下你看那石雕,跟古橡城的一样,是青手’加尔斯吧?手里还捧着麦穗呢。”
穿过第三道城墙时,高庭的内核景象终于完全展开一白色大理石廊柱沿着庭院排列,柱身上缠着葡萄藤与蔷薇,喷泉的水从“青手”加尔斯的石象指尖滴落,溅在下方的水池里,映出周围盛开的金玫瑰。
最远处的主堡塔楼尖细如针,塔顶的金玫瑰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与曼德河的波光相映,象一幅被染了色的羊皮卷。
他顿了顿,拍着胸脯:“后来伊耿征服,曾祖哈兰·提利尔爵士为征服者陛下献上高庭,伊耿陛下把河湾地封给我们,还赐了河湾至高统领的头衔!现在我们提利尔家,可是七国最富的家族之一,粮食堆得比凯岩城的金子还高,雷德温家的舰队、盾牌列岛的战船,只要我一声令下,随时能出海!”
宴会厅的长桌铺着金绿相间的桌布,上面摆满了河湾地的珍馐:烤得金黄的孔雀、浇着蜂蜜的小麂肉、堆满鲜莓水果的奶油蛋糕,还有用曼德河的鲜鱼做的汤,与橡木城的菜着倒是没有多少差别,只是食材要更为名贵。
马索斯让人打开一坛青亭岛葡萄酒,酒液呈淡金色,倒在银杯里泛着细碎的光,他亲自给戴蒙斟满:“殿下请尝尝,这酒要在橡木桶里存十年,兰尼斯港的红酒甜多了!”
酒过三巡,马索斯忽然拍了拍手,几个穿花裙的少女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他的女儿们—有的梳着双马尾,有的披着长卷发,都穿着金绿纹章的礼服,怯生生地对着戴蒙屈膝行礼。马索斯笑得象只偷了蜜的熊:“殿下,这是我的女儿们,大的十五,小的才十二,都是知书达理的,您要是喜欢,随便挑一个陪您逛逛高庭的花园?”
盖蕊握着银勺的手猛地收紧,淡紫色眼眸里闪过一丝寒意,梅莎丽亚也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白金卷发下的脸绷得紧紧的。可马索斯像没看见似的,又招手喊来几个少年:“这是我的儿子们,有的去年跟着去君临您见过,也有——嗯,外面养的,都很能干,您要是缺侍从,随便选两个跟着您!”
而这一幕却的让戴蒙回想起了前世他的父亲伊耿·坦格利安四世,他对自己,还有其他的那些私生子兄弟不也是如此?
甚至戴伦他的处境还要差些,起码马索斯对婚生子和私生子最多只是平等对待,而戴伦呢?父亲对他的宠爱甚至不如其他人——当然父亲更在乎的是他每一任榻边的新欢。
思绪回转,宴席上更让盖蕊和梅莎丽亚气闷的一幕发生了,马索斯忽然看向角落里的亚丽·河文,眼睛亮得象发现了新大陆,他捅了捅戴蒙的骼膊,挤眉弄眼:“殿下,那位绿裙的女士看着可不一般,是您的侍女?我看她眼神里有股劲儿,比我们河湾地的贵女有趣多了,您可得好好把握啊!”
戴蒙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地避开马索斯的骼膊:“公爵大人,亚丽小姐是我的顾问,可不是什么侍女。而且我姑姑盖蕊公主殿下还在这儿,谈论这些不太合适吧?“
马索斯这才瞥见盖蕊冷得能结冰的眼神,讪讪地笑了笑:“瞧我这记性,公主殿下别见怪,我今天就是太高兴了!来殿下,咱们喝酒,不提这个!”他说着就往戴蒙杯里倒酒,酒液溢出来洒在桌布上,也没察觉小叔马丁·提利尔和长子加兰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晚宴过半,马索斯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提利尔家族的“光辉历史”,从奥斯蒙平叛讲到哈兰献高庭,从孟恩六世的通婚讲到自己如何打理高庭的庄园,却半句没提手下诸候的不满,更没提多恩最近在石阶列岛的异动。
戴蒙配合的表面耐心听着,偶尔点头附和,目光却掠过宴会厅的窗户一外面的金玫瑰旗在夜色里泛着光,曼德河的流水声隐约传来,象在提醒他,这看似温暖的高庭宴会上,藏着多少未说出□的暗流。
“殿下,明日请允许我带您去神木林看看“三咏者’!”马索斯拍着戴蒙的肩,圆滚滚的肚子顶得戴蒙微微后退,“那三棵心树可是“青手’种的,枝桠缠在一起,跟一家人似的,您肯定喜欢!”
戴蒙配合的笑着点头,目光却落在盖蕊和梅莎丽亚身上少女们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盖蕊手里的银勺还攥得紧紧的,梅莎丽亚则偷偷给戴蒙递了个“小心点”的眼神。
他忽然觉得,这高庭的甜香里,不仅有蔷薇的味道,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像咬了口没熟的青提。
夜色渐深,宴会厅的灯火依旧明亮。马索斯还在跟河湾贵族们喝酒划拳,声音震得烛火都在晃;马丁·提利尔则跟加兰一起,在角落里低声讨论着什么,偶尔看向戴蒙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亚丽·河文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绿裙在月光下泛着暗纹,她望着外面的高庭夜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链。
戴蒙站起身,走到盖蕊和梅莎丽亚身边,轻声安抚道:“累了吧?我陪你们去花园逛逛,吹吹风。”
盖蕊的脸色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好啊,这里太闷了。”梅莎丽亚也跟着起身,手里还攥着一株刚摘的蔷薇花,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三人走出宴会厅,沿着大理石廊柱往花园走。夜色里的高庭格外安静,只有喷泉的流水声和虫鸣,金玫瑰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蔷薇的甜香比白天更浓。盖蕊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戴蒙:“刚才马索斯公爵太过分了,居然给你介绍他的儿,还有那些私生子—”
“别气了。”戴蒙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就是热情过了头,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你还不了解我吗?姑姑。”
梅莎丽亚也小声道:“是啊公主殿下,殿下心里只有您和大家,不会理那些人的。“
戴蒙握住两人的手,目光望向远处的主堡塔楼一一那里的灯火还亮着,马索斯的笑声隐约传来,与曼德河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他忽然想起拉里斯刚才的眼神,想起那些河湾贵族疏离的表情,想起多恩在石阶列岛的异动一这高庭的繁华,或许比凯岩城的金子更易碎,而这场看似温暖的宴会,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不管高庭藏着多少暗流,咱们总得下去。“
盖蕊和梅莎丽亚点了点头,三人沿着花园的小径慢慢走着,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映着满地的蔷薇花瓣,像铺了条通往未来的金色小路。
而在他们身后的宴会厅里,马索斯还在喝着酒,浑然不知自己脚下的高庭,早已被暗流缠上,只等着一个未来的契机,就会掀起滔天的风浪。